正文 第9章 宮闈深深,情真情假難辨(4)(1 / 2)

《蝶戀花》一首,寄托的便是李煜無處傾訴的愁苦。

清明剛過,長夜難眠,他信步而行。本是春意濃烈的時節,但他眼中春光並不明媚,綠樹紅花都被愁緒籠罩。濛濛細雨落梧桐,那滴滴答答的聲響,竟然被風聲遮蓋過去了。雨停雲收,月亮發出清冷的光。

“桃李依依春暗度”一句,和小周後的處境是多麼契合。她從未笈時入宮,到嫁給李煜,跨越了五年時光。如果是從未出過閨閣的少女,又為家教、禮法約束,或許一直情竇未開、春心未動,這五年還不算難熬。然而,小周後卻是那麼早就遇見了讓她措手不及甚至失了少女矜持的李煜,心被情絲纏繞,撥不開斬不斷,隻能等待。

她在最好的時光裏沉默等待;李煜卻被歉疚折磨。秋千架上,美人笑語嫣然,仍化不開他無處安排這一片芳心的愁緒。被等待是種幸福,也讓人憂愁,李煜被幸福和歉疚撕扯著——誰能懂他這份“人間沒個安排處”的心痛?

或許,陸遊和唐婉懂得。他們本是一對佳侶,琴瑟甚和,但陸遊的母親卻對唐婉有諸多不滿,逼迫兒子休妻。陸遊百般懇求無果,含淚寫下休書。

幾年後的一次偶遇,觸發兩人對舊事的追憶。各作《釵頭鳳》一首唱和,字裏行間盡是癡情與癡怨。不久唐婉鬱鬱成疾,在蕭索秋日化作一縷香魂,從此再不必咽淚裝歡。

更早的漢樂府裏,也有類似悲劇。《孔雀東南飛》詩前有序:“漢末建安中,廬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劉氏,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投水而死。仲卿聞之,亦自縊於庭樹。時人傷之,為詩雲爾。”焦仲卿和劉蘭芝被合葬在華山旁。山中鬆柏成行,梧桐茂盛,“中有雙飛鳥,自名為鴛鴦”。鴛鴦每夜鳴叫到五更,仿佛在提醒後人:“戒之慎勿忘!”

愛情無處擱置時,悲劇就翩然而至。牛郎織女銀河相望、孟薑女哭長城、梁祝化蝶,都把這種無奈演繹到了極致。

有風雨摧春,未到春末,殘紅已經遍地。世人都怕春過花殘,李煜也怕。他怕春花一樣的小周後來不及綻放全部美麗,就無聲地凋謝在深宮裏。

到小周後十九歲時,李煜終於給了她名分。彼時的她,和初嫁李煜的娥皇,一樣的年齡,一樣的青春。

可是,從宮內到坊間,從古到今,談起大周後,人們總會想起她過人的才華、賢惠的德行,並為華年早逝的命運歎惋不休;但說到小周後,卻莫不以桃色的眼光、輕薄的語調,數說提鞋偷會的風流。關於小周後和李煜的種種,仍多被視為亂倫。他們的婚姻,並未得到過祝福。

大周後病重時,李煜也曾軟語溫存,她去世後,被以國母禮儀厚葬;小周後為了李煜,即使被趙光義所辱也隻能忍受,並在李煜死後自殺殉情。小周後自殺時隻有二十八歲,比娥皇病逝時還小一歲。她做所的一切,鮮見後人一句讚語。隻因那違反倫常的愛情,人間或許從未有過她的位置。

柳枝不是無情物

——柳枝(風情漸老見春羞)

風情漸老見春羞,到處芳魂感舊遊。多謝長條似相識,強垂煙穗拂人頭。

少有男子如李煜一般,桃李花草,亂紅秋千,都能觸發他的傷情,令柔腸百轉千回。他為帝王時,詞中既不見王者霸氣,也少有皇室貴氣,總有股道不盡的綿軟情思,就像江南連綿不絕的細雨,潤心無聲。他在畫堂南畔幽會,千頃碧波泛舟,夜晚深院待人歸,親切而真實;他看得懂笑向檀郎唾的女子,看得穿綠窗待芳音的思婦,細膩而貼心。如果不是有這樣善感的心,那麼他大概也不會為一個年華老去的宮女留下一闋詞章。

據史料所載,李煜癡愛詩詞音樂,他在宮中設有教坊,隨侍左右的很多宮娥也都通音律、善舞蹈,慶奴是其中之一,她年輕時深得李煜垂青。

慶奴的相貌已不可考,但陪王伴駕的女子,縱使不是國色天香,也該有千種風情。然而,時光慢慢爬上美人的眼角眉梢,成了細細的皺紋,多了青春年華的慶奴,不複昔日風采。後宮裏多二八佳人,這樣一個並不年輕的宮女,會有怎樣的結局呢?

不論是“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之說,還是“後宮佳麗三千人”的言辭,多少帶些誇張成分,卻也表明了帝王後宮裏妃嬪宮女之盛。這些女人,住在人間最奢華的宮殿裏,也忍受著世間最深的寂寞。

她們之中,位高者如陳阿嬌,失寵後被漢武帝幽禁長門宮,縱使千金買賦也不能討回帝王的恩寵;取阿嬌而代之的衛子夫,後來也因年老色衰被漢武帝嫌棄,隻能看著得寵的李夫人和勾弋夫人,滿心落寞。位高者尚且如此結局,普通宮女的命運就更可悲了。唐代元稹有一首《行宮》,寫的就是普通宮女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