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光華沒有直接回答問題,反問了一句:“小曹現在在哪高就?”
提到這事,曹丁午也仿佛被揭了瘡疤,他一肚子的惱火:“哎,別提了,我在中鷹卡拉OK俱樂部做行政助理呢!哪兒肯要我接著做大堂經理呀?”
這句話聽得蔡光華莫名其妙:“為什麼?不是都說你跳去金色殿堂做大堂經理了嗎?”
“說起這個我才來火!”曹丁午將滿肚子怨言吐了出來:“那邊把我挖過去,開了這邊四倍的工資!我一看,就過去了。結果幹了不到一個月,就被種種借口找茬拱下來了!真是氣得我…”事情已經過去了一年,可說起這事的時候,曹丁午還是氣得七竅生煙,“我就知道其中肯定有詐!”
蔡光華追問道:“有什麼詐?”
“還能是什麼詐?肯定是星辰裏頭有人要整我唄!”曹丁午話說了一半,又把話題拉回了蔡光華身上:“話說蔡總又是什麼情況?怎麼總經理都不幹了?”
“還能是什麼情況?肯定是星辰裏頭有人要整我唄!”蔡光華學著他的腔調複述了一遍。
曹丁午一愣,隨即無奈笑了起來:“我說您別學我呀。”
“我才沒有學你!”說起這事,蔡光華也是一肚子窩火,他又把剛才那句話重複強調了一遍:“肯定是星辰裏頭有人要整我…”
“沒錯,就是整我,肯定不會是阿咪…”他在心裏頭思量著:“那個寄匿名信的人,矛頭指的肯定是我,總不可能是阿咪吧,她一個成天吃喝玩樂不上班的女人,怎麼可能有仇家?”
他的這遍重複讓曹丁午頓時生了興趣:“什麼情況?不妨說來聽聽,我們一塊兒分析下。”
難言之隱,讓此時的蔡光華目光猶疑不定。他猶豫了半天,最終冒出一句模棱兩可的話:“反正有人要整我,都怪我自己…”
看出了他有難言之隱,曹丁午也沒打算直接追問下去,他換了個角度問起一個問題:“那麼星辰現任的總經理是誰呢?”
蔡光華愣道:“王立彬。”
突然曹丁午猛地一拍大腿:“這就對了!還用問嗎?不是他整你是誰整你?”
對於這個答案,蔡光華有些難以置信:“其實我也懷疑過他,不過…”說到這裏,他緊閉嘴唇,將“我跟阿咪的關係沒人知道,王立彬又是怎麼知道的呢”這句話咽進了肚裏。
“‘不過’什麼?沒有‘不過’!”曹丁午說得斬釘截鐵:“誰是最大的受益人,誰就是凶手!蔡總啊,你想想,我一被金色殿堂騙走,王立彬就頂上來了。他算老幾啊,他就是個小行政助理!我不知道他有什麼後台,把他一下子提這麼高,反正誰是最大的受益人誰就是凶手這句話錯不了。蔡總啊,你再想想,哪有那麼巧,我被人下套了,王立彬頂上;你也被人下套了,又是王立彬頂上?這其中的奧妙不用我說你也應該明白啊!”
這一席話說得蔡光華茅塞頓開。
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繁華的街頭站著兩個失意的男人,盤算著各自得失,抒發著各自不平。
“我賺不了的錢,你也別想賺。”遠眺霓虹燈,蔡光華計上心頭。
“公共關係學,是一門很深的學問。隨著我國改革開放的需要,社會的進步,經濟的發展,這門應用性很強的綜合學科便誕生了。研究公眾之間傳播溝通的行為、規律,適應體製改革、市場經濟、對外開放等方麵的需要,在當今全球經濟一體化的大背景下,樹立公關意識、加強公關管理,是協調社會、促進經濟的有重大意義的行為。”
新官上任三把火,這一天,王立彬這個新官又在給小姐們正經八百地開會了。對於所謂“公共關係學”,他知道小姐們不懂也懶得懂,所以隻是隨意扯了兩句。
“陪吃、陪聊、陪舞,這真的是一個不登大雅之堂的職業嗎?這真的是一份歪門邪道的工作嗎?我不這麼認為。你們的工作,不僅能加強個人人際交流能力、改變落後觀念,還能為企業樹立良好形象,促進經濟效益。你們一不偷二不搶,無噪音無汙染,加強社會發展,促進和諧穩定,難道不是應該自豪的事嗎?”
他掃視四周,隻見那些小姐正玩世不恭地望著他。不顧她們的嬉皮笑臉,他循序漸進地進入了今天的正題。
“既然是一份既有前途又有錢途的工作,那麼沒有規矩,就不成方圓。隨著社會的發展,有錢人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挑剔,他們就越來越講究細節問題。既然你們拿著高端的收入,就該把最好的服務奉獻給客人。但最近,我看你們這個行當有越來越亂的趨勢,我不認為這是個好兆頭。做足規矩,是任何一個行當最基本的準則。”
“正如服務員有很多禮節要求,你們公關人員也應該有一些禮節要求。比如在走廊裏看到客人迎麵走來,不管認不認識都應該主動招呼一聲晚上好。前幾天我就看到有個小姑娘這麼做了,馬上客人就一個開心,把她叫進房間去了,還多給了她一百塊小費。所以,禮節方麵做足,隻會有好,不會有壞。還有,主動為客人倒酒這也是你們該做的,這不僅是為了禮貌,更是為了酒水促銷。要知道你們每人半瓶的獎勵指標沒那麼容易達到,如果你們沒有時刻為客人把酒滿上,這個獎勵你們很難拿得到。另外…”他用威嚴的目光再次掃視了四周,“我看你們當中有些人經常喝多,一喝多就亂喊亂叫,亂跑亂跳,這樣胡鬧成何體統?大廳和走廊都是很莊重高雅的地方,不允許以後再有這樣的胡鬧。還有,我不管你們喝成什麼樣,走路都請記得靠右邊走,不要像個闊老爺似的大搖大擺走在正中央堵著別人去路。這種行為,不管是在我們星辰度假村,還是在外頭馬路上,都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另外我還發現一個問題,客人經常會找不到沒人的廁所,到處一看們都鎖著,裏頭的人都是你們!所以以後請記得,不要上客用的衛生間,全部去員工衛生間…”
“你們服務員就更要講究禮儀了,客人跟你說話的時候,一定要蹲下身來,不允許在視線比他們高的情況下說話,更不允許一屁股坐在他們旁邊;說完了話請保持彎腰姿勢直視地麵倒退著回去,不允許一扭脖子就跑開。還有,在走廊和大廳走路的時候,不管你多急,都隻能用走的不能用跑的;拿的東西再少也必須用托盤不允許用手;煙缸裏有超過三根煙頭就必須清理;客人要買香煙時請找門口的保安,保安站得比較遠的時候請你們動動腿走過去,不允許大呼小叫…如果讓我或者別的經理發現了這種情況,那對不起,罰金先交上來,你們再留下…”
“怪不得,蔡光華會輸在他手上…”何俊毅站在角落,上下打量了王立彬一眼。
“…還有最後一點我要強調,以後誰都不允許往司酒庫裏竄,主動去拿酒,不管你有多急,一旦發現就視你為偷酒。碰上人多,請自覺排隊,挨個取酒,不允許催促個不停,急得臉紅脖子粗!”
聽到這個關鍵的名詞,何俊毅的眉毛微微一動。他的爺爺已經來這裏上班有半個月了,關於他們的關係,除了他和王立彬,整個公司目前還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但他們都知道一個道理:這人越老,或者越醜,都代表著越有背景,越得罪不起。反倒是那些又年輕又漂亮的,他們就隻剩年輕和漂亮了。得罪了他們,他們也掀不起什麼驚濤駭浪。
但不知為何,何俊毅心中總是有隱隱的不安。他無法解釋這種不安的根源來自於何方,更無法緩解這種感覺。它始終不遠不近地圍繞在心頭,讓他煩躁,讓他惶恐。
這一路走來,未免太順利了?董事長情人的外公都被擠下去了,何況一個小保安的外公?背後仿佛有隻無形的手,始終躲在暗處,他看不見,他摸不著。
就在今晚,這樣的擔心終於得到了印證。
今晚,楊紹忠帶著膚色一黑一白的兩名陌生年輕男子,未打招呼就來到了星辰度假村。他不僅沒有打招呼,悄悄走了員工通道,身邊除了這兩位陌生男以外也別無他人。這隨行的二人神色冷峻,如左膀右臂一般緊隨楊紹忠身後。看樣子,他還真不是來接待什麼貴賓的。
“找王立彬。”言簡意賅的四個字丟出,三人便徑直走向了辦公室。見來者不善的模樣,兩位人高馬大的保安一邊緊隨其後,一邊用對講機呼叫著什麼。
瞟了一眼辦公室裏頭,王立彬不在,三人又自顧自走向別處開始了巡邏。他們走路的模樣好比巡邏的警衛員,不出一會功夫,便發現了他們要找的目標,王立彬就站在走廊交叉處,背著雙手,一副老總派頭。那威嚴的氣勢,竟比蔡光華還略勝一籌。
冷冷地打量了他一眼,楊紹忠帶著左膀右臂朝王立彬走過去。在距離還有二十多米的時候,王立彬發現了他們。也就在這時,他的左右兩邊也各冒出了一名人高馬大的保安,如左膀右臂一般不動聲色緊隨其後。何俊毅便是其中之一。
就像沒注意到身邊突然多了兩名保安似的,王立彬露出親切的微笑打起了招呼:“哎喲,楊叔叔怎麼來啦?”
“哦,路過了就順道進來轉轉,所以沒打招呼。”楊紹忠第一句話還挺客氣,可隨後的一句話就顯得不那麼客氣了。他掃了一眼王立彬身旁的兩名保安,又微微掃了一眼自己身後緊隨的兩名保安,輕描淡寫地誇了一句:“安保製度很健全,不錯。”
王立彬會意,趕緊向他們微微使了個顏色,“楊董是我老大,自家人。去忙吧。”
四名保安帶著警惕的目光退散而去,仍留在不遠處站崗待命。楊紹忠難以捉摸的目光落在了離王立彬最近的何俊毅身上,何俊毅目視前方,挺胸跨立,好像什麼也沒看見。
王立彬知道,今天的楊紹忠絕不是順道路過這麼簡單。大腦高速運轉,搜索接下來該說什麼話比較合適。可搜索來搜索去,他還是不敢亂說話,隻好扯到了生意上:“今天是禮拜天,生意不如昨天,才20間。”
楊紹忠往旁邊包廂裏頭掃了一眼,隻見包廂裏頭的人正拚命搖頭晃腦,厚厚的門也隔不住裏麵震耳欲聾的音樂,看架勢又是一屋子癮君子。王立彬********地笑了笑:“他們樂著呢。我們去坐坐吧。”
“不坐啦,不坐啦,我順道看看,看看。”說著,楊紹忠就看似隨意地邁起了步子,而他的表情仍舊令人捉摸不透。王立彬明白,今天的楊紹忠要的隻是“看”,而不是“聽”。
這番話也讓一旁的何俊毅聽了個真切。他也明白,今天的楊紹忠要的是親眼所見,而不是像往常那樣坐在辦公室,聽王立彬一張嘴說得天花亂墜。究竟是什麼人的“指點”,才讓今天的楊紹忠如此反常?
突然間,何俊毅仿佛明白了自己之前所擔心的是什麼。
酒,楊紹忠的命根子。守護那些命根子的人,也正是何俊毅的爺爺。爺爺剛來的時候,他曾經私下交代過最裏邊那個貨架上“真酒”的問題。雖然他沒有交代過那是蔡光華的遺留物,但他心裏知道,真變假容易,假變真難,蔡光華隻管真變假,王立彬卻沒本事把假變真,更不可能將蔡光華調包一事上報給楊紹忠,因為他還不想讓楊紹忠盯上這塊。所以在這批假酒賣完之前,他還是得幫蔡光華收拾一段時間的爛攤子。
楊紹忠看似隨意地四處走動,王立彬與那兩名左膀右臂緊隨其後。何俊毅不遠不近地跟上,可就在跟到拐彎處時,對講機響起,他猶豫片刻,終於決定放棄跟蹤,示意一旁盯梢的石成金跟上去。接到指令,石成金默默跟了上去。
繞了整整一大圈後,楊紹忠卻繞到了一條死路上,並沒有停下之意。王立彬突然反應過來,前麵的司酒庫,才是楊紹忠的最終目標。心突然強烈地跳動起來,他努力裝出鎮定的步伐,平複不安的呼吸。
三個人徑直走進了司酒庫裏邊,王立彬跟了進去,裝出自然的語氣跟何俊毅的爺爺打了聲招呼:“何師傅,這位是楊董。”
何爺爺趕緊站起身來,“楊董好。”
楊紹忠微微一點頭:“何師傅辛苦了,請坐。”
就在他們客套的時候,楊紹忠的左膀右臂已經開始了各自的行動。隻見黑皮膚那位先伸出手,仿佛毫不經意地,就把司酒庫大門輕輕關上了。這下一來,楊紹忠的目的已經非常明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