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此刻,再多的急救與懺悔也已無回天之力,地上的何爺爺早已心跳停止,嘴唇發紫,巨大的痛苦寫滿了他的臉,那雙蒼老的眼睛卻永遠不會再睜開了。
門外偷聽的石成金心中一陣顫抖。他四下望望無人,趕緊躲到了一邊。
司酒庫的門被砰的打開,幾個男人抬著不省人事的爺爺手忙腳亂地跑出來,以最快的速度奔向最近的員工通道。石成金趕緊跟上前去,伸頭看了一眼,隻一眼,他便默默歎了口氣。
“已經沒救了…”他愣愣站在原地,為一條本來有望搶救的生命而歎息。
“哎?怎麼沒人?”過了一會兒,一個服務員走了過來,見司酒庫空無一人,便問起附近的石成金:“何師傅呢?你看見他去哪了沒?我還急著取酒呢…”
石成金反問道:“你要取什麼?”
服務員一愣:“0。7維福士。”
石成金想了想,然後徑直走進了司酒庫,取下一瓶70%的維福士,拿過酒單,刷刷簽上了名。
“哇哦,你好大的膽子!”這位服務員開起玩笑,“不光私自拿酒,還‘私刻公章’!”
石成金苦笑一聲:“因為你們的何師傅,已經再也沒法親自拿酒了。”
服務員頓生疑惑:“怎麼了?”…
大廳裏,又一撥客人大駕光臨。“薑總晚上好。”何俊毅禮貌地鞠躬並迎上前去。隻見薑總的身邊,正站著一個不施粉黛的女孩,她已將一頭烏黑的秀發披肩散落,多添幾分優雅和女人味。何俊毅定睛一看,這不就是王立彬那天“跪拜”的“再生父母”小青嗎?
“薑嫂晚上好。”何俊毅趕緊嬉皮笑臉地對小青鞠了個躬。
麵對熟悉的同事,麵對這樣的稱呼,小青有些不好意思,害羞地低下了頭。看著她嬌羞的模樣,薑總又生幾分憐愛,一把將小青攬在了懷中,一臉自豪得意地宣布:“對!她現在是薑嫂了!”
就在這時,與薑總一同前來的客人中,又一副熟悉的麵孔映入眼簾,她正是最後那個將三百“小費”砸在何俊毅臉上的脫衣舞女。隻見她親昵地挽著其中一個戴眼鏡客人的胳膊,與之幸福地打情罵俏,仿佛根本沒在意到何俊毅的存在。她的衣服穿得很樸實,不再那麼性感,她把頭發高高盤起,妝容也淡雅了許多。她臉上洋溢著從未有過的笑容,那是一種自在,一種滿足。
“這邊請。”他禮貌地執意,禮貌地開道,禮貌地微笑。可他熟悉的聲音仿佛怎麼都無法進入她的耳朵,她仍然親昵挽著眼鏡男的胳膊,滿臉是幸福的微笑。
她最後那句歇斯底裏的怒吼仿佛還回蕩在耳邊。“我不幹了,我老大!…”
“是啊,看來,她現在真的是老大了…”不知為何,有淡淡的失落襲上他的心頭。走去包廂的這一路上,她親昵地稱呼眼鏡男為“老公”,聲音大得讓前頭的他不想聽到也不行。
好不容易將他們送到了目的地,在即將關上門的那瞬間,她終於忍不住回頭望向門口的何俊毅。
避開視線,輕輕關上門,何俊毅站在原地,突然為下一步該做什麼感到迷茫。
就在這時,身邊走過的兩位服務員的對話打破了這沉默的思緒。
“哎,司酒庫那個老頭子剛才心髒病突發死啦!”“啊?天啊,真的假的?”“我不知道,我也是聽旁邊保安說的,他說他親眼看到老頭子被抬走,臉色發紫,肯定是活不成的!再說了,心髒病突發就算立馬送去急救,也不一定救得活呢…”“哎,他老啦!而且身體這麼不好,還出來幹活…”
突然,麵色鐵青的何俊毅擋住了她們的去路。她們嚇了一跳,抬起頭驚恐地望向他。
“你們剛才說什麼?誰死了?你們聽誰說的?”
“我,我們也不知道他叫啥名,你自己去司酒庫問他唄,他現在就坐在那頂著呢。”麵對何俊毅凶巴巴的逼問,兩人嚇得說話都帶起了結巴。
話音未落,何俊毅已經拔腿奔向了後方,此刻的他,早已無暇顧及王立彬會上所說的“誰在大廳用跑的,對不起,罰金先交上來,你們再留下…”看著他如一陣風般狂奔的身影,沿途的保安們無不驚詫。
司酒庫裏,果然石成金在裏頭。
何俊毅連氣都來不及喘,話也不會組織了,上來就仿佛興師問罪一般問道:“你怎麼在這?”
石成金嚇了一跳,忙道歉:“對不起啊,我應該去那邊走廊的…”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石成金的“走題”讓何俊毅惱火不已,“我是問你,在這裏的人為什麼是你?”
“因為…何師傅發心髒病了啊,已經…送去醫院了。”石成金結巴了一下,沒敢完全說出實話。
何俊毅粗暴地吼起來:“在哪個醫院!!”
石成金驚恐地眨了眨眼睛,聲音也變得更小了:“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猜他們應該會送到最近的醫院吧,也就是前麵路口的一院…”
他的話才說了一半,門口就已經不見了何俊毅的身影。呆呆地眨了眨眼睛,走去最近的員工通道口伸頭一看,哪還有何俊毅的半點影子?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到令他有些措手不及——何俊毅,他為什麼要對一個七旬糟老頭子這麼關心?
突然,石成金恍然大悟——他們不是都姓何嗎?
恍然大悟的同時,又伴隨了些許的思量:如果讓何俊毅知道他爺爺就是裏頭那四個男人害死的,他會怎樣?如果何俊毅知道了一切真相然後一怒之下把楊紹忠告上法庭,那麼楊紹忠會怎樣?他是願意把這起“因星辰度假村假酒問題引發的命案風波”擺上台麵來讓公眾媒體議論,還是願意破財消災給一筆錢徹底私了此事?
呼吸停止,瞳孔散大,腦幹反射消失。
前幾分鍾還在威武神氣的四個大男人,此刻跟傻子似的呆立在這具屍體麵前。對於這樣的結果,人人都早有預料,人人卻都並未行動,人人都在為自己的私欲做著鬥爭,別人的生命權在他們麵前,也遠遠不如名譽權來得重要。
終於,楊紹忠打破了這死一樣的沉默:“何師傅是誰介紹進來的?”
王立彬的心好像突然被擰了一下,久久回答不出這個簡單的問題。他甚至不敢默念出那個名字,殘存的良知讓他在念起這個名字時,心頭莫名有被敲擊的顫抖。沉默許久,他才語無倫次地答道:“一個,一個保安…隊長。”
他知道這句話有些病句,畢竟保安隊長總共才一個人。但現在的他哪還有心思去顧及這個,他隻知道,他連“那是我朋友”這句話都說不出口。
“通知他。”楊紹忠仍然言簡意賅,目光深邃,似乎在思考什麼。
聽到這句話,一旁的天佑仿佛有些不安,又怪罪起了王立彬來:“都是因為你,要不然他根本死不了。現在家屬要找上門來了,這下錢有的賠了…”
一聽這話王立彬不樂意了,立馬反駁:“你說什麼?都是因為我?你有沒有搞錯歸根結底到底是誰?說話請摸摸自己良心!”
天佑冷笑一聲:“到底是誰該摸摸自己良心,你心裏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