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兩難境地(上)(1 / 3)

“陋室空瓢敝履身,

庭前活水淨無塵。

調琴弄墨何為苦?

懷瑾高德不覺貧。”

習慣性打下最後一個落筆點,他終於滿意地放下手中的鋼筆。這就是當年楊虹所贈那支派克75,他格外珍惜,完好如新地保存到了現在,也時常拿它出來練練手,不至於讓它淪落為一個“空有滿腹才華,一生難酬壯誌”的展覽品。

三人正在南國新村的何俊毅家中,二人懷著仰慕的眼神站在桌邊,看著王立彬的筆尖在紙上移動。

自我欣賞了一番後,他把紙遞給何俊毅,“好了,這是一首帶有你們倆姓氏的詩,瞧。”

“喔,喔,好字,好詩!”接過這張紙,何俊毅立馬就稱讚起來。

“‘好好好’,就知道說好,你知道這寫的是什麼嗎?”王立彬一點也不給麵子。

“嗯,那個,嗬嗬…”何俊毅抓耳撓腮,不好意思地笑了。

高明明接過這張紙,細細端詳起來,猜測道:“應該說的是,隻要心中覺得充實,生活再清貧都不覺得苦吧?”

“聰明。”王立彬讚許地看了她一眼,補充道:“短褐穿結,簞瓢屢空,形容生活貧困,但是隻要源源不斷補充知識,學習文化,琴棋書畫,修身養性,道德高潔,就好像心中懷著一塊美玉,永遠都不會是窮人。”

“啊,啊,好詩,好詩!”這回何俊毅終於聽懂了,稱讚也變得有底氣起來。見王立彬瞄了他一眼,他趕緊辯解道:“我是真的懂了!”

高明明笑笑,沒有理會他們的鬥嘴,“王總,你太厲害了,就這麼幾分鍾時間,就能寫出來這樣的詩,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麼厲害的人。”

“不厲害不厲害,還有啊,別再叫我王總啦…”

“那我也叫你彬哥啦…”

“我們是不是該出去了?”看著倆人客套來客套去,何俊毅忍不住提醒道:“最好趕在那些睡懶覺的人起床之前去,去晚了我怕那些項目排隊就人山人海啦。”

兩人這才從剛才的詩歌中回過神來,想起了今天的安排。套上外套,換好鞋,在何俊毅的催促之下匆匆忙忙出了門。

今天又是一個晴空萬裏,適合出遊的好天。他們難得趕了個早,在別人睡懶覺的時候就來到了下江市南山歡樂世界。下江市南山歡樂世界是一個大型遊樂園,設施先進,項目豐富,頗得青少年歡迎。有驚險刺激的雲霄飛車,有能俯瞰下江美景的摩天輪,有恐怖詭異的鬼屋,還有浪漫經典的情侶飛椅…看得人目不暇接。

“哇哦。”高明明看得目瞪口呆,“我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多好玩的。”

“我也沒,”何俊毅環視了一圈,“小時候玩的都是些小兒科的遊樂場,來下江之後我天天上班,從來就沒玩過這些。這裏開了半年了我也沒來過,要不是因為跟你來,我估計這輩子都不一定會來。”

高明明看了看他倆,“有時候你們也該享受享受生活嘛。”

“哈哈,我一個人享受什麼生活!”何俊毅攬過高明明的肩,向最近的一個遊樂設施走去,“以前隻能算是‘活著’,從今以後,我才需要真正享受生活!”

王立彬跟著他們後頭也向那邊走去。隻見這是一個叫“飛越極限”的設施,雖然運行速度不是很快,可是因為高,很多地方還有些不小的落差,所以經常傳來上麵人的尖叫。因為今天不是節假日,三人又趕了個大早,所以排隊的人零零散散沒有多少,很快就排到了他們。可是當排到他們的時候,上麵的空位卻沒有三個連在一起的了,隻剩下兩個連在一起,還有一個離得挺遠。

“有沒有兩位的?有沒有一位的?”隻聽“飛越極限”的管理員在喊。

“有有有!”何俊毅拉上了高明明,毫不猶豫就往那兩個連在一起的座位上躥去,完了回過頭對王立彬喊道:“快來啊,還有個座位呢!”

“哦,哦…”王立彬雖不大情願,可想來想去,若不坐上去更不是個事,於是便往那隔得挺遠的座位走去。

很快,項目啟動了,人們的心也隨之懸到了半空中。在前麵這段還比較平穩的時候,他聽見了身旁的幾個中學生在開玩笑。

“哎,大頭,到了上麵你可不要尿褲子啊,說好的還要背π的!”

“你才尿褲子,我還要讓你背根號表呢!還要讓你背三角函數呢!”

“你們兩個慫包就別爭了,到時候我來提問,你們來搶答!”…

他們滿懷忐忑卻滿臉期待,說說笑笑,一片和諧。王立彬伸頭想努力尋找前麵何俊毅和高明明的身影,可無奈離得太遠,怎麼也看不到。眼看著人越升越高,他的心裏也有點開始發慌。快要從第一個落差下去的時候,他又聽見了身旁某個中學生在喊。

“大頭,根號二等於幾?快回答!”

這時候,他們乘坐的小車剛好落下去,誰還能顧得上回答這些問題?隻聽一片尖叫,沒有人說出一個字。過了半天,待他們都回過神來了,便有人開始爭先恐後地回答起了剛才的問題。

“等於1.414!”

“等於1.414213!”

“一群馬後炮!現在才說算個球?是男人就給我馬上剛下去的時候回答!”

幾人爭著爭著,不知不覺已經又到達了第二個落差處。眼看小車快要往下掉落,有人又立馬喊道:“π等於多少?”

又是一片尖叫。不過已經經曆了上次的考驗,這次他們適應得很快,很快就有人開始搶答:“3.1415926!”“3.1415926535!”“3.1415926535897932384626!”…

他們聲音吼得一個比一個大,生怕若是吼得輕了,就顯得自己嚇尿褲子了。王立彬心裏暗自發笑。他突然想問問何俊毅“你害怕嗎?”也突然想問問何俊毅“你還記得sin30度是多少嗎?”可是伸頭又找了半天,還是沒能看見他倆的身影。身旁的中學生說說笑笑,吼吼叫叫,卻好像與他是在兩個完全不相融的世界。

就這樣,伴隨著那群中學生的提問搶答,短短的兩分鍾過去了,他從“飛越極限”上走了下來,隨著大流向出口走去。一路上,仍然聽見那群中學生嘻嘻哈哈。

“我說的吧,果然就大頭最沒用,從頭到尾除了叫,一個字也沒說過!”

那個大頭卻在拚命辯解:“我坐在最靠外麵的一排!最靠外麵的!你坐坐試試看!比裏麵那排嚇人多了!”…

王立彬又聽得暗自好笑。他也想問問何俊毅“你坐的外麵那排還是裏麵那排?”可是人流攢動,他一直沒能發現他倆的身影,隻能隨著大流繼續向出口走去。

走出去後,他終於發現了出口的不遠處那兩個等候著他的身影,不禁加快了步伐向他們走去。卻見高明明拿著塊手絹,在幫何俊毅擦拭大腿根的汙漬,一邊擦還一邊咯咯地笑。她笑得特別燦爛,特別清脆,應該是什麼特別開心的事。

“哎呀,黏糊糊的,擦也擦不掉,你還是去洗一洗吧!嗬嗬嗬!”

王立彬走近他倆,低頭一瞧:“你嚇得尿褲子啦?不對啊,尿才這麼點嗎?黏糊糊的,不會是…”

何俊毅紅著臉把他一把推開,“去去去!”

高明明笑得羞紅了臉,解釋道:“他剛上去的時候,說自己從來不怕這些玩意兒,我問‘真的不怕?’他很肯定地說‘真的不怕,跟在平地上沒什麼兩樣。’然後我就決定考驗考驗他啦!剛好我兜裏還有幾個果凍布丁,我就把上麵那層塑料紙給撕開了,叫他給捏著,假如在下來的時候果凍還是完好的,那才能代表他‘跟在平地上沒什麼兩樣’。結果你猜怎麼著?剛過第一個彎,他就把果凍給捏爆了,剛好這個果凍裏頭水又特別多,一下都給擠在褲襠裏了!哈哈哈哈…”

何俊毅又紅著臉擦拭了幾下褲子,把手絹還給高明明,趕緊轉移了話題:“我們別說這個了,還是快去玩下一個吧!咦,我看前麵那個就不錯,好多人排隊的樣子,快過去吧!走走走!”說著,他又一把拉起高明明就往那邊走去。

“還沒擦幹淨呢,找個地方洗一下吧…”

“洗什麼洗!…”

王立彬看了看兩人打情罵俏的背影,跟了上去。

這個項目是個叫“幽靈古堡”的項目,人們需要坐在一列小火車上,往古堡深處開一圈,當然,裏麵有些什麼驚險刺激的東西,誰也不知道。所幸這一回排到他們的時候,並沒有隻剩兩個座位,而是剛剛好剩下一排三個座位,三人順理成章就坐了上去。

“不行啦!我不要先上去,你先上!我要坐在你們兩個中間!坐旁邊我要嚇死的!”高明明嬌滴滴地打了何俊毅一下。

何俊毅聽話地坐到了最左邊,高明明緊挨著他坐下,王立彬就坐在了高明明的右邊。三人就像在王府十周年慶典合影那樣,以同樣的順序排排坐好。

很快,小火車啟動了,往古堡深處開去。很快,外麵的陽光就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一片陰森恐怖的黑暗。王立彬睜大眼睛,想盡快適應這樣的黑暗,以便看清裏麵到底有些什麼恐怖之物。可還沒等他完全適應,眼前上方就突然掉下來一顆人頭,嚇得他心頓時一緊,本能地伸出手想抓住什麼東西來尋求庇護。

他的右手抓住了冰冷的鐵欄杆,可是他的左手卻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抓到。他不禁疑惑地向左看去,隻見黑暗中,那高明明早已不知何時將整個人躲進了何俊毅的懷裏,留下了身旁一大片空位。陰森窒息的環境中,還能隱約聽見前後左右那些情侶們的低語。

“不要怕,有我在呢。”

“我抱著你你就不會做噩夢了啦。”

“這些幽靈都是假的,隻有我才是真的。”……

他四下張望了一圈,雖然看不太清楚,可他十分確信,隻有他一個人是一個人,沒錯,隻有他一個人是一個人。就在這時,何俊毅溫柔的低語聲也夾雜在裏頭傳入他的耳朵。

“不要怕,有我在呢。”

聲音很輕,溫柔,卻有力。他仿佛能感覺到高明明與何俊毅的心髒跳動在了一起。轉過頭,他一片迷茫,座位中間隔著那一大塊空位仿佛有一座山,將他與他們的世界完完整整隔離了開來。他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能找到這樣的愛情,當腦袋裏浮現起那為貪官爸爸而北上的水之湄,心中卻更添幾分煩憂。他毫不在乎那水處長會判多少年,毫不關心水之湄母女有多艱苦,他打心眼裏關心的,隻不過是在楊洪偉麵前,他說話還能有多少重量。

前途與愛情一樣迷茫。在這勾心鬥角的日子裏,若不是因為高明明,他估計也一輩子不會來遊樂場這種地方玩。正想著心事,突然前方天花板上又出現一隻幽靈,他的心又拎了起來。

高明明嚇得又深深鑽進何俊毅的懷裏。可何俊毅盯著那幽靈半天,忽然叫道:“嘿,明明,他這身衣服跟你的睡衣好像啊!不信快來看看!”

高明明捂住眼睛,從手指縫裏往外迅速看了一眼,發覺是有點像,於是把手指縫又張開得大了一點,發現更像了,這才慢慢放下了捂臉的手,臉上也露出些許微笑:“咦,好像還真的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