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六梓回過神來泰然微笑,穩穩當當說道:“拿到府上來看,行。不過,我琢磨著是不是大家會聚唐樓比較好一點?這麼一來,對外也有個說法,這叫蘇州曆史名城,唐樓人文薈萃。顧院長,您看呢?”唐六梓這兩句話,顧大獻、吳元厚聽起來還是比較入耳,麵孔上看得出來。唐六梓這時候恢複信心請得動眼前這位大名鼎鼎的顧大獻,但是對朱子藏先生是否肯光臨唐樓,心裏沒底;今天早些時候差人到朱家詢問了,得到朱紅一個不三不四的回答:“這個事兒家父還要考慮考慮。”現在麵對顧大獻、吳元厚,唐六梓表現得比較誠懇,說:“今天朱子藏先生來也好,不來也罷,反正,在我看來有顧院長、吳先生兩位大家同時光臨蘇州唐樓,就是我們蘇州人的麵子,就是我們這個曆史文化古城的麵子。我當著兩位大師把話說白了,我也算是給足了我的一個朋友盛賓如的麵子。”
說到這裏,唐六梓似乎真的有點動情了,臉色紅撲撲的,說話的聲音微微有點發顫,接著說道:“今天唐某不瞞兩位大師,我過去在北京城裏做生意,遭遇慘敗……是我那個朋友盛賓如的父親盛宣和先生最後出麵拉我一把走出困境……要不是他老先生伸手幫忙,我呢恐怕早就被那些放高利貸的混蛋扔進永定河喂王八了。後來我鹹魚翻身,……在北方掙了一點錢;打道回府回到家鄉蘇州買了一個樓麵,做唐樓生意。那麼多年過去了,我一直忘不了這個事情,心裏頭一直揣著盛家對我的好。想報答吧,也沒個機會。想找些機會吧,無非是找個日子去看看人家,帶點土特產什麼的,也是說不上的。——盛家以前是在北京做大事情,做大生意的,我做點小生意,也幫不上忙。去年盛宣和老先生去世,我去吊唁,抽心撻肺流眼淚……我想,我有今天,在蘇州城裏有這麼一個樓麵,全憑那一次人家幫我起死回生。這次,我懇請顧院長、吳先生兩位大師幫我唐某人一個忙,也算是我想還一點人情。”話說到這個份上,顧大獻、吳元厚幾乎同時點頭,說:“去,說好了一定去!”
唐六梓立起來,拱手致謝道:“那我先走一步,回去安排一下,請二位大師隨後到。”
唐六梓回到唐樓,一看盛賓如早到,獨自一個人坐在臨河窗口吃茶。朱家父子也到了,也在吃茶。唐六梓吩咐夥計換茶,上明前的碧螺春。
朱紅一轉眼看見唐六梓來了,請唐老板借一步說話。朱紅壓低聲音說道:“那個姓盛的來了是吧。請唐老板叫那位盛先生把東西先給我爹看一眼好不好?我爹說他看一眼就走,他不想在這裏見到顧大獻、吳元厚他們。”唐六梓一聽,感覺有點為難,猶豫了片刻,說道:“這樣,也好。”
唐六梓把盛賓如請到朱子藏、朱紅坐的桌子,介紹他認識朱子藏先生。幾句客套話說完,盛賓如、朱子藏,一個急於看,一個也急於看。朱紅幫盛賓如打開那幅畫。朱子藏看一眼,心裏說:“開門!”廢話少說,朱子藏叫盛賓如開價。盛賓如說是來看看的,不是來賣的。朱子藏二話不說,從口袋裏掏出一張銀票,放在桌上,推給盛賓如。盛賓如瞟一眼銀票,搖頭說道:“我在北京花了……”還沒等到花了多少說出來,朱子藏又拿出一張銀票推過去。這一來盛賓如低頭看銀票數字,就顯得猶豫了。他一會兒抬起頭來看朱子藏,那個眼神好像說:“是這個價嗎?這個價還可以。”又仿佛不知所以然,給人的感覺他好像是有點心動了,又漠然於此,無動於衷。朱子藏瞟了盛賓如一眼,又拿出一張銀票塞到他手上;因見盛賓如把銀票放回到桌上,朱子藏“噯”了一聲說道:“盛先生,可以了。這個我有數,這錢給你算是多了。”說罷,叫兒子收起那幅畫,立起來就走。盛賓如一怔,立起來想攔住朱子藏,回頭拿起桌上三張銀票,嘀咕道:“怎麼會是這樣……”
這樣的“買賣”來得比較迅速、突然,盛賓如站在那裏發愣,目呆呆地看著朱家父子走了。唐六梓一把按盛賓如坐下來,說道:“那幅畫人家拿了,錢你也拿了,吃茶吧。”盛賓如似笑非笑,那個表情天曉得他心裏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