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2 / 2)

金儷一聽,臉色突然煞白,手腳冰涼,好像一下子被人抽幹了身上的血,又像被人從背後冷不防地猛一推掉進冰窟窿。

一會兒回過神來,她心急火燎地出去喊了黃包車。車夫問去哪裏?她說:“去火車站!”到了火車站,一看,又叫車夫趕緊拉她去輪船碼頭——到了那裏,又說:“掉頭回去!”回到大光明旅店,也不對。車夫搞不清楚她到底要去哪裏?最後問她家住在哪裏?她一臉茫然連個反應也沒有;車夫叫她下車,她才木頭木腦地說了一句:“你拉我走——走到哪裏算哪裏……”

金儷回到家裏,悶了幾天閉門不出。

有一天吃過午飯,文秀麗來拉她打牌,她算是給足了文秀麗麵子,跟著出去散散心——到了文秀麗家,她坐下來打牌,正常了一些,還好;但是幾副牌打下來,她突然像丟了魂似的亂出牌,把文秀麗做的好幾副大牌攪黃了。文秀麗窩塞得憋不住了,嗔怪她,恨不得在桌子底下踹她幾腳。牌局完了以後,文秀麗送她出來,發現她有點不對,關心問道:“阿儷,你今天怎麼了?是不是家裏出了什麼事情?還是人不舒服?”隻見她一時反應遲鈍,發愣,不說一句話,文秀麗急了,又問了,她才說:“沒什麼。隻是有點乏力,想早點回去。”

金儷待在家裏,就一個人單獨悶著;吃不好睡不好,白天當夜裏,夜裏當白天,生活起居亂了。一個禮拜下來,把好端端的人樣子弄得憔悴不堪。三個用人見了,也不敢多問;瞎猜了一通之後,隻以為少奶奶病了,要小心伺候。

這天中午,用人看她呆坐在老爺書房裏,便趁著端茶送飯進去,勸她去醫院看醫生。用人看少奶奶麵無表情不說話,冷眼瞅著自己,嚇得退了出去。金儷一直呆坐到天黑,直到用人匆匆走進來說“少奶奶,外頭有人尋你”把她驚出一身冷汗!她“唰”立起來問道:“誰?”用人回道:“一個陌生人。”

“男的女的?”

“一個男的……”

說話間,她已經疾步行走到正門口;用人跟著上來,一邊說道:“這個人問他,一句話也不說,就說要見少奶奶一麵。”金儷聽了,一陣眩暈,心蹦到嗓子眼,倏然跌落下去反彈起來,隨即“怦怦怦”狂跳,一口氣呃住了接不上來,腿一軟雙手撲到門上。

一口氣緩過來,她對用人說:“阿四,沒你的事了。你先回進去吧。”用人立在原地不動,說道:“少奶奶,我怕外頭有壞人……”

金儷遲疑了一會兒,把門打開——

門外,那個陌生男人正在抽煙;他確認了眼前這個女人就是金小姐,便把一個長條紅木盒子交給金儷。那個人不說一句多餘的話,扔掉煙頭匆匆離開了。金儷好生奇怪,回到書房裏打開盒子一看,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

金儷怔了半天,才想起來把這幅唐寅名作放回到原來放的箱子裏。

自那天起,那個龐為然沒有音訊了。金儷私底下卻多了一個撫摸對象。

人去,翡翠掛件在。

這件東西刻工精到,生動。她藏了六年之後拿出去請人看了。行家說:“老貨。中老種,糯化地,水頭非常好。豆角內果實累累,所謂成果。上有靈芝,自古為如意,大小靈芝連蒂是大事小事盡如意。有蝙蝠伴飛,是永相伴的意思。這個東西,是個東西。”

“男人,不是個東西……”她對文秀麗說。

尋訪筆記10

我琢磨著一段曆史,一個人,好像都會留下一段空白……

這個空白,好比傳統國畫上的“留白”是可以由人想象的。想象,依據畫麵而來;我在孫漸雍家裏看到的《竹林清閑圖》給了我想象的空間。

看標題便知道這幅畫的景物;畫上的人物是一位長者和兩個孩子坐在地上,各有各的坐相,眼下不去細說,就算是“清閑”吧。這幅畫單色水墨純正而清雅,字畫一流,想來出自名家之手;一看落款,是吳元厚。

這幅畫真的假的?孫漸雍是從哪裏弄來的?他到底花了多少錢?這幅畫最初是從誰的手上流出來的?由此追問來曆——

來曆,是一段空白。

當我尋訪那段空白的時候,我想象這畫麵上的寫意人物非此即彼;我自然會想到吳元厚和他兒子吳天澤,學生潘道延。同時,我聯想到朱子藏、朱紅,和朱門弟子,那個先前已經死去的韓福,還有當時的韓進。

我想象曆史留下來的這一段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