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2 / 3)

“那別人家的年是不是就不用拜了?!”金儷一轉眼道,火氣上來,竟拿眼神直逼朱子藏——未及接著說話,朱子藏搶先了說道:“噯,我不是這個意思,阿儷你誤會了,誤會了。我大年初一早上就跟紅兒說了,說今年啊,要分頭出去給人家拜年,比如說給吳元厚,給魏知良;當然頭一個要拜年的就是我的親家。你問紅兒,我是不是這樣跟他說的?”說到這裏朱子藏一頓,瞟了朱紅一眼,接著說道:“說起來,現在給人家拜年的事兒就靠紅兒了。我呢腳不大好,這些年也懶得走動,不要怪我……其實,親家也是可以到我門上來走動走動的……不是非要請的。有時候請了,來不來,也未必可知。叫我去呢,阿儷你也曉得,我到了這個份上,到了這把年紀,我是不出去給人家拜年的。再說,後院裏的那些青頭鬼我要管,我要調教,半天也不能放鬆。我也沒有什麼精力出去瞎敷衍了。”朱子藏說罷,一轉眼瞪了朱紅一眼,長籲了一口氣,好像自己也悶得心煩。

“叫你跟我去一趟我娘家,哪怕是去一會兒就走,你也不肯。”金儷不接老頭子的話,一轉臉對著眉頭皺緊的朱紅,恨恨說道:“求你你也不肯!你這個人又不是人,是鬼,是混蛋,是縮頭烏龜王八蛋!你就曉得那些字畫,銀子。還有呢?沒有了……跟你這個死人過,還不如死了好過。”說到傷心處,金儷眼淚滾珠似的落下來。說這個事情,朱子藏心裏明白自己兒子理虧,但是沒辦法。

朱紅的脾氣就是這個樣子。他不情願,你拿棍子打他,叫他拎點東西去看看丈人丈母娘,他就是不去,說:“有啥看頭?丟點錢過去就是了。”

朱子藏也知道親家不在乎這個女兒女婿偶爾丟點錢過去。金百康後來也知道他這個女婿的一種說不出來的腔調。金百康在家裏吃酒的時候,一不開心就要發牢騷說朱紅:“那個賊胚,眼睛遷到額骨頭上——眼角裏除掉自己眼烏子,就是字畫、銀子,沒有別人!”金儷的母親何水瑛也跟著一邊歎氣,說:“女兒沒有養頭,一嫁出去就沒有了——白養。沒有辦法,就當沒這個女兒。”

金百康最氣不過的是小女兒阿儷,每趟回來屁股坐不熱就要走。有一趟何水瑛叫女兒在娘家住一夜,金儷不肯,還要說:“朱紅說過他從不在外頭過夜,你一個女人在外頭過夜肯定不可以。”金百康有時候將桌子拍得應天響,火氣上來摜杯子,說:“我家裏是外頭啊?!”金儷一想到自己父母窩塞、傷心,自己愈加傷心。既然夫妻之間新年頭上已經破了嘴吵開了頭,她索性將成年累計瑣事兒一並倒出來說了,把朱子藏朱紅說得大眼瞪小眼。

朱子藏一想,這樣吵下去不是個生意經,一個年過不安逸了,因此賠個笑臉說道:“阿儷,要麼這樣吧,紅兒既然跟你已經說僵掉了,我跟你一時也勸不醒他,我看今天是初一,下午,叫韓進陪你去一趟娘家拜個年,就算是我求你,代我跟你爺娘賠個不是。這樣安排,你看好不好?如果說好,我馬上關照韓進吃過飯跟你一道去。反正要送的東西你已經準備好了。去的路上,叫韓進再去買些水果。哦,再買一隻大蛋糕。你動動嘴,叫他買——”金儷一聽,火氣消了一點下去,一想,“哼”一聲說道:“有啥辦法,我現在隻好聽爹一句話了。”說罷,叫用人馬上到後院把韓進叫過來,對韓進說道:“今天到我娘家去吃飯。”隨即拎了東西就走。韓進如今已經是個二十歲的小夥子了,眼睛一瞟拎得清。他這一趟出去,把少奶奶陪得開心起來,不必細說。

看老頭子遷就女人,朱紅心裏不開心,不買賬。女人一走,朱紅接下來跟他父親發泄,好像外頭河道要疏通掘了一個口子任水自流:

“唐六梓今天來拜年,算什麼意思啊?!”朱紅這會兒話頭一轉,把氣撒到唐六梓身上去了,“帶了一斤茶葉過來給我爹——怎麼不帶老酒來啊?我六年前跟他吃了一頓不明不白的酒……他當時說,他要買一幅有名頭的字畫,而且還要什麼明代的……虛我。六年不見他人影子,到現在他來了。來了,他連一個字都不提,隻當沒看見我在屋裏,什麼粒個東西!哦,聽說他後來買了一幅吳元厚的《竹林清閑圖》——你問我怎麼知道的?我怎麼不知道?我什麼都知道!他唐六梓在外頭隨便放個屁,我也知道。哼,當我什麼人啊?哦,這個事兒我是聽沈太太文秀麗說的……她是到唐家去打牌聽唐太太說的……是買了,送給城裏管稅務的那個馬科長,拍他馬屁。這個馬屁,說起來拍得還算可以,但是還不夠大哦。吳元厚有名氣,不錯,但是那幅《竹林清閑圖》是明代的嗎?是民國。爹,剛才你跟阿儷說話的時候我就在想,要是唐六梓那個時候聽我的話,到博古齋買那幅沈周的《古鬆圖》送出去,那個馬屁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