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老爺聽了,手一甩對朱紅說道:“哎,剛才在路上不是講好了麼,今朝夜裏我作東。我一向來上館子作東的,沈明達伊在外頭跟我做了許多年生意,迭個伊是曉得格。”
“是啊,喬老爺一向如此。”沈明達點頭道,接著對文秀麗說,“這副牌打完歇手。請幾位太太稍微歇一會兒,待會兒我們一道去。”
牌局結束。範太太說要走;金儷跟著說自己不去,要回去。朱紅覺著金儷有點掃自己麵子,眉頭一皺,說道:“阿儷,我看你還是跟我一道去。人家唐老板請客,——哦,是喬老爺請客。難得,也是蠻開心的事情。再說了,跟一條巷子裏的鄰居沈先生沈太太恐怕也是頭一回聚到一起吃個飯,你還是去吧。”
金儷立起來說道:“要去你去。我頭痛,不想去。”說罷,她跟其他人連個招呼也不打,就轉身走了。
坐一邊的那個喬老爺跟著立起身來,手一抬,失望地“哎”了一聲,朝沈明達說道:“哎,這位太太怎麼走了?”
朱紅趕緊跟著走出去,到了客廳外麵,攔住金儷,低聲說道:“阿儷,你這樣走,不大好。你什麼事啊?人家範太太要走,人家家裏有孩子,有事情。你回去有什麼事情?屁個事也沒有。我說——”
“要你說個屁。”說罷,金儷自顧走了。朱紅立馬跟上去繞到她麵前,賠笑道:“我說阿儷,你今天晚上要給我個麵子,陪我一道去吃個飯。沈明達介紹了一個大客人,有筆生意我要跟那個喬老爺做。”金儷聽了,冷語細聲說道:“你一天到晚在外頭跟人家做生意。你怎麼不回來跟我做生意?哼,我一聽你要跟人家做什麼生意我就來氣!我男人,從娘肚皮裏生出來,除了吃飯睡覺,大概就曉得在外頭做生意,其他沒有。除了你那個要人性命的狗屁生意,你還會做什麼,啊?我沒工夫,也沒有興趣跟你出去,陪什麼先生老爺吃飯。我以前什麼時候跟過你出去陪人家吃過飯?今天倒好,我說麼,今天奇怪,太陽從東邊落下去了。跟你說吧,我啊,今天下半天打牌贏鈔票了。我想好了要請客。一會兒回去,把後院裏那幾個小公雞請到外麵去吃飯。誰稀奇那個得鮮樓?你們去你們的得鮮樓。我回家換身衣服,帶他們出去,去王四酒家,把贏來的鈔票都吃光!叫他們幾個今天吃了,明天再去吃!”說罷,扭頭就走。
朱紅被弄得一臉無趣,心裏想上去再說一次,試一下?一想沒戲,跟這個女人沒什麼講頭,含嘴裏罵道:“娘個屄,不吃拉倒!我幾時求過女人跟我出去應酬?不是照樣做生意?”一轉身回進沈家客廳,換了一副笑臉。
這天晚上得鮮樓飯局,楚家二少爺也去了。楚懷詠本來以為唐小姐也是要來的,這是雙方長輩講好的事情;沒想到唐小姐不來。楚二心裏悶著,也不好意思多問。唐六梓瞅個機會主動跟楚二說:“今天不好意思。改天還是有機會一道吃個飯的。”楚懷詠聽了微笑道:“我們再約。”“好。”唐六梓點頭應了一聲。
楚懷詠幫著他父親楚通裏招呼來的客人,很有禮貌跟唐六梓夫婦說話,給人印象不錯。開席入坐,楚懷詠看這一桌長輩,夾著自己一個年輕人,覺著渾身有點不自在;他等第一道熱菜上來,便說了一個理由退席。
楚懷詠說:“各位長輩,在另一個包間裏我請了一桌同窗好友,跟這裏長輩這一桌是先後開席。這一桌先,那一桌後。我跟他們說,我先在這裏敬各位長輩一杯,然後再過去……”天曉得這個“理由”子虛烏有,不過在座的相信了。
眼瞅著兒子編故事,楚通裏一轉眼,對大家說道:“哦,是的。現在的年輕人有年輕人的交際。讓他們自由——懷詠,我們這裏呢,你就不要管了。去招待好你的朋友,不要怠慢了他們。”說罷,招呼在座的慢用。
唐六梓坐在楚通裏邊上,心裏想楚通裏今天擺出請客的樣子,便湊近他耳朵說道:“楚先生,先頭我已經跟你講好了,今晚這一桌我來……”
喬老爺耳朵靈敏,隨即對邊上的沈明達說:“哎,明達,格頓飯我作東。跟你早就講好了,我一向來上館子作東的!”楚通裏聽了一笑,舉起筷子在桌麵上劃了一圈,說道:“我們來吧,諸位光臨我得鮮樓,是看得起我楚某人。今天一共兩桌,我兒子楚懷詠已經買了單子。哎,他要作個主,我們做長輩的就給他個麵子,給他個機會。這也是新生活,自由民主嘛。”說罷,立起來敬酒。
唐太太接楚通裏的話頭說道:“這樣也好。六梓啊,——哦,還有這位喬先生喬老爺,我看你們今天就不要爭了。喬先生今天算是認識了,我們以後有的是機會,喬老爺你說呢?”喬老爺瞟了唐太太沈太太一眼,點頭道:“迭個麼我就不好講了。得鮮樓楚老板加熱心,也蠻客氣,我看就格能吧。不過我現在當著大家麵,先講在前頭,就格一次,下不為例哦。明達,儂是曉得我格。”沈明達點頭微笑道:“蠻好。下一趟儂來,阿拉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