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懷順連著敬唐六梓吃酒,一邊談笑風生說道:“……我二弟懷詠這回把我羞死了。先前我還以為我在杭州西子湖畔娶了個西施;昨天夜裏做夢二弟把西施的妹妹帶來了。今天一看啊,那西施的妹妹把她姐姐比了下去。舊書上說女子‘閉月羞花之貌,沉魚落雁之容’——這一說,更貼切唐小姐才是。”完了,又隔著桌子對楚懷詠說:“二弟,我說你嫂子現在不能排名西施了。那個位置要留給唐小姐。”唐六梓端起酒杯敬酒,滿麵紅光說道:“哪裏哪裏,我看蕭女士才是女中排名第一,沉魚之美那是穩拿的。我女兒宓宓當然也是可以的,隻是脾氣恐怕驕了點,有點任性,有時候不見得好說話哦。”唐小姐一聽自己父親當著人家麵這麼說,心裏有點不開心,恨不得說道:“我就是驕氣了任性了怎麼樣?”
第二天楚懷詠安排在自家飯店裏吃了早飯,說好一道出去,到花港觀魚。半道上,唐太太不知怎麼想起來跟楚懷詠說,她要跟唐六梓先去靈隱寺燒香;唐太太給唐六梓使了個眼色,接著說道:“二少爺陪小姐到花港觀魚,完了隨便你們去哪裏……我們中午下午不碰頭了,晚上回到飯店裏一道吃飯。”
看唐六梓拎得清,點頭說“是”,唐太太對女兒說:“你們倆玩到下午早點回去。今天晚上要回請懷詠的大哥大嫂。”唐小姐聽了,隨口回道:“隨便。”楚懷詠看上去樂意得很,說:“蠻好。”
楚懷詠陪唐小姐先去花港觀魚……
頭一次單獨在一起,兩個人誰也不主動說話,似乎有心在等對方先開口。最後還是唐小姐先開口說道:“今天天氣好得很。”楚懷詠這才跟著說了一句:“今天好得很。”
在花港觀魚時楚二連個聲音也沒有,除了觀魚就是觀魚……
唐小姐覺著一點勁也沒有;這時候楚懷詠突然冒出來一句:“今朝我怎麼變成啞巴了?”唐小姐總算抿嘴兒一笑,頭一轉看了他一眼。
到了吃午飯時間,楚二問唐小姐:“……想吃什麼?”唐小姐隨口回道:“隨便。”
“那就去城裏的寧波館子。”楚二將手一讓,說,“上午出來的時候我已經訂了。這會兒坐車去,正好。”
唐小姐聽了,似乎有點遲疑,沉吟道:“我不大歡喜吃寧波菜……要麼去吃個西餐吧?”楚二一怔,一本正經說:“唐小姐,這恐怕不行——”
眼瞅著唐小姐抿著嘴兒不說話,楚二接著說道:“那家寧波館子好得很,我已經訂好了,我們不好不去的……”說著,人已經走到馬路邊上招手黃包車,回頭又說:“訂好了,不去不好。”將手一讓,請唐小姐上車,接著又說:“我們是做生意的,講好的事情不好說變就變,我們要講信用。要不然,以後人家不相信你,那外麵的事情就不好辦了。”
本來楚懷詠這麼一說也沒什麼,唐小姐隻是覺得他說話囉嗦了點,口氣有點生硬,但是心裏也認可他說的在理上。問題出在唐小姐已經想上車了,那楚二有點拎不清,最後還要囉嗦一句:“唐小姐,你一開始不是跟我說隨便麼?哎,怎麼一會兒又不隨便了。”說罷,不覺“哼”一聲,隨手撣了一下衣服下擺。唐小姐眼睛一閃,立馬回道:“我是說過隨便。但是我不歡喜吃寧波湯團。改別的館子不行嗎?滑稽得了。”
“我沒叫你吃寧波湯團,是吃寧波館子。”
“寧波館子我不要吃。要吃,你自個兒去吃——沒人攔著你。”
“哎,唐小姐,你怎麼這樣講話?讓人家邊上看了笑話……”
“先生小姐還要不要上車?”在路邊等候的車夫說話了,“如果要的話,那就走嘞,不要再囉嗦了。”
“沒跟你囉嗦,”唐小姐瞥了車夫一眼,說,“對不起,你先去吧,我們不用車了,不用了。”
“等等,”楚懷詠伸手攔住車夫,“我講好了要車的,怎麼不要呢?”回頭對唐小姐說道:“怎麼了?尋人家開心?不可以的,還是上車吧。”
“嗬,”唐小姐立馬回道,“我好好地出來尋人家什麼開心?是你在外麵尋人家開心。”唐小姐說著,從包裏拿出錢塞給車夫,一麵說道:“對不起,這會兒耽擱你時間了,你去吧。”一轉臉對楚懷詠說道:“要去你自個兒去,我不去,就是不去。”說罷,一個掉頭走了。
楚懷詠也不追,立在馬路邊上,看著唐小姐走遠了,嘴巴裏咕噥道:“我也是有脾氣的。唐小姐怎麼這個樣子,連個道理都不講,連個麵子也不給我,說走就這麼一走。知什麼書,達什麼理?耍小姐脾氣,今後要是娶回來做女人,不是要我命嗎?還是早一點曉得好!”
當天晚上唐六梓、唐太太回請楚二的大哥大嫂。
唐小姐待在房間裏不肯出來吃飯。唐太太說了女兒的不是;為此,母女倆話說不到一塊兒去,便爭吵起來。唐六梓好說歹說,唐小姐最後算是給足了父親麵子,換了一身衣服出來應付一個場麵。唐小姐坐下來不理睬楚二,楚懷順、蕭沁園看出來了。蕭沁園坐在唐小姐邊上,用眼神示意楚二主動一點。楚二也是個傲氣人,遲疑了一會兒,總算還是立起來,將清炒蝦仁撥了一勺子送到唐小姐麵前的碟子裏。唐小姐不說一句客氣話,把碟子挪到蕭沁園手邊,說道:“大嫂你吃蝦仁。我這會兒想吃點清淡的蔬菜……”說著,自己動手用筷子夾了青菜香菇,吃了一口,便擱下筷子不吃了,幹坐在那裏看著大家邊吃邊談;一會兒立起來,打招呼說道:“今天我有點不舒服,想回房間休息。你們慢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