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三天,吳天玉想跟潘道延和解:早上先去潘道延畫室,一聲不吭把畫桌上的筆洗拿出去換了清水;中午吃飯,看潘道延不出來吃,便端了飯菜送到畫室裏;下午晚些時候,又瞅個機會拿了兩根香蕉放到潘道延麵前。完了,又給他磨了一硯墨。潘道延這小子做得出來,一切照常接受,就是悶聲不響,不跟吳天玉說一句話,把吳天玉氣悶了拉倒。
這天傍晚,吳天玉實在是忍不住了,跑到樓上父親畫室裏發泄出來,幾句話一說,眼淚流下來,哽咽著跟父親說道:“阿延現在不理我了。那天他跟我一道出去,看見別的小姐,阿延他變心了,不把我放在心上了。”吳元厚一聽,一邊畫畫,一邊說道:“看你現在這麼大了,有時候還像個小孩子——”
“阿延家裏來信了。”吳元厚一轉臉,一看女兒眼眶裏還有眼淚水,便放下毛筆叫她坐下來,接著說道,“那封信上說,叫阿延自個兒挑個日子回到鄉下去娶媳婦——”
“啊?”吳天玉立起來要往外走,一邊說道,“我去問他!”
“等等,”吳元厚“嘿”一笑,“玉兒,跟你開個玩笑的。”
“爹……”
“哎,你現在不要去問他。”吳元厚拿起筆來勾勒山石,一邊說道,“我會跟阿延講的。兩個人好好的,不要鬧別扭。我看,多半是你的原因。阿延人老實得很,他是不會像你說的,看見別的小姐就變心了。我不相信。你這麼說,也是在開玩笑說說罷了。其他人我不敢講,阿延我還是了解的。他除了寫字畫畫,不會動其他腦筋的。我想跟你說的意思是,你要對阿延好一點。他將來必定是個很有成就的書法家、畫家,你不要把他不當作一回事兒,啊?”
“嗯,我曉得了。”
“蠻好,這樣我就放心了。去吧,我要畫圖,不跟你多講了。”說罷,吳元厚擺了擺手;看女兒點點頭轉身離開畫室,他舒了一口氣,繼續畫畫。
吳元厚跟女兒開玩笑說潘道延要回去娶媳婦,沒有的事兒;說潘道延家裏來信是有的。那天吳天玉跟潘道延去看望唐小姐,阿仲上午收了信,到樓上去交給老爺。吳元厚一看信封:潘道延收啟,是潘道延家裏來的信,便叫阿仲把這封信放到潘道延畫室桌上。當天潘道延回來之後看了信,把畫室門關起來一個人悶在裏頭流了一會兒眼淚,隨即把信藏起來。吳天玉看潘道延晚飯沒有出來吃,也不去喊他;因為賭氣,也不讓明香去喊。吳太太那天下午見女兒回來,出奇的是沒有說女兒一句不是,隻是在吃晚飯的時候,因為潘道延沒有出來吃飯,就隨口問了一句:“怎麼了,天玉?今天出去玩得不開心啊?”吳天玉回道:“沒有什麼不開心。”吳天玉吃好飯,回自己房間看書。吳元厚吃過晚飯以後,踱步到潘道延畫室裏看看,問了潘道延家裏來信說了些什麼?潘道延囁嚅了半天隻說了一件事情:“先生上次寫信,說起要到鄉下去玩幾天。我爹來信說了怎麼不來玩?叫先生過些日子有空去玩玩。其他沒有說什麼。”吳元厚說:“我是要去的。要不是天澤出了點事情,早就去了。”吳元厚說罷心裏一沉,轉了出去。
這幾天吳元厚心裏老想著兒子出去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就把鄉下來信的事情丟開了,又忙於創作,也沒注意潘道延這幾天的情緒變化。潘道延向來沉悶,家裏所有人已經習以為常了,不會在意;今天聽女兒上來一講,吳元厚想原來是天玉跟阿延鬧點別扭而已。吳太太的心病是兒子吳天澤,平日也沒有什麼心思去關心潘道延。阿仲、明香把這一切看在眼裏,兩個人私下有點議論和猜想。阿仲趁沒人的時候對潘道延說:“阿延,你要對小姐好一點。”潘道延眼睛一橫,說:“關你屁事!”明香原來兼管著收拾潘道延畫室和房間,後來這個活兒被吳天玉攬了過去,她就不管了——這兩天看小姐也不管這個事兒,便主動幫著收拾,沒想到被潘道延請了出去。潘道延衝明香說:“我畫室裏的東西你不要碰!”明香看他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生怕什麼東西被別人發現似的,臉一板,說道:“阿延,你不要對我這種腔調。你以為我高興來幫你弄啊?是太太叫我弄的。要不是太太關照,我吃飽了要來幫你收拾整理——關我屁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