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9章(2 / 3)

吳元厚一怔,立馬招手叫道:“天澤,回來!不是去上海。我的意思是,你最近先在家裏好好地寫字畫畫。過些日子我準你,我會放你出去寫生,走得遠一點,多看看大自然。”吳天澤聽了,心裏一沉,麵孔煞白,轉過身來走到父親麵前,嘴唇一吊說道:“爹這麼說,是不準我出去了?”吳元厚微笑道:“哎,我剛才不是跟你說過了麼?那個事情我們回頭再說——”

“不,”吳天澤頭一甩道,“我就是要現在說。昨天晚上我想過了,我心裏要說的話,全寫在這張宣紙上了,懇求父母大人放行。”

“天澤,你坐下來聽我講——”眼瞅著兒子似乎很不情願的樣子一屁股坐下來,吳元厚拍了拍兒子肩膀,清了一下嗓子,緩緩說道:

“天澤,你聽著,你看這紙上開頭寫的‘本應傳承家道’,這開頭就開得有道理。本應就是本來就應該如此。你不要跟我說心不情願,又說是我來逼你,家裏來逼你——為父之道,逼,從何談起?《論語》裏有一句話‘?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是不要別人來逼我的。靠人逼,能逼出你寫的這幅字麼?咹?這種氣勢,這種風骨的書法作品可傳之於後人了。不是我現在說一句誇獎你的話,阿延就未必寫得出來像你現在寫的東西。這幅字裏邊的精神不是靠逼出來的,是你自個兒自然而然出來的東西,是好東西。你說你不是等閑之輩。說得好啊,像我的兒子。既然像我兒子,是我的兒子,那就順其道而行之,並非家教雲雲生來必吳門道行之。至於這個叛道而馳,不可定說不孝、不遵,我至今從沒說過你不孝、不遵;我隻是推你一把走一條繼往開來之道。古人說得好,‘非學無以廣才,非誌無以成學。’這句話,是諸葛亮說的吧?你說當下民主要倡導什麼來著?我這麼說這麼做,落後麼?不民主嗎?”眼瞅著兒子默然無語,吳元厚一想,繼續說道:

“……我沒逼你;要說有一點逼的話,最多是嘮叨幾句勵誌。你想,天澤你自己想,你天賦是好,人聰明,悟性不錯,不是一般的不錯,是很不錯。有才有料,就是那個誌向有點叫人擔憂。蘇東坡說:‘古之成大事者,不惟有超士之才,亦有堅忍不拔之誌。’這個道理不是我來跟你說教,而是自古名理。所謂‘求索獨立人之道’,那個道,說的就是這個道,就是這個道和理。你不要跟我說‘叩謝’二字。爹不是皇上,你也不是我的臣子。民國初期新文化運動不是倡導平等自由麼?好,就算我吳元厚是生在大清朝的,不過,我現在活到民國,思想也跟得上吧?傅先生來勸我開明也罷,放行也罷,我都不去跟他理論個子醜寅卯;我接受好的建議做了。比如說,放你和阿延出去到學堂。比如說,現在又準你可以出去自由於自然山水之間,為父自以為我不封建、不固執、不霸道。相反,你這個做兒子的,跟我說這個事兒倒是有點咄咄逼人的腔調,你說是不是?你現在放著‘天生我材必有用’的路子你不走,偏偏要走你不懂的路子;偏偏要走你不在行的道,你說,你要去上海,去傅先生說的那個什麼洋人的銀行做事兒,——那個事兒你歡喜做嗎?那個事兒你做得了嗎?咹?我說你就聽我一句,走你該走的道。你現在要是聽得進去,想個幾天,想好了自己通了,不是你叩謝我,而是我要叩謝你了。”

“爹說的話,是有道理——”吳天澤眼睛閃閃說道,“但是我現在,想出去闖一下。”吳元厚聲音提高一格說:“你這是瞎闖,不在道上!”

“我自己要走的道,我自己看——”

“你這是跟我抬杠。去,我沒工夫跟你說什麼廢話了。”吳元厚說罷,立起來執筆作畫。吳天澤向後退一步說:“我要自個兒出去掙錢。”吳元厚一聽,瞟了兒子一眼,說道:“你今後要是成為一個有名的書法家、畫家,難道你的字畫掙不了錢嗎?”

“爹,我不想靠你出什麼名,成什麼家……”吳天澤說著,這會兒腦子裏突然間回閃小時候他父親買朱紅的一幅假畫。吳元厚一聲長歎道:“這是一個做父親的苦心。”

吳天澤突然立起來,說道:“爹,我今天跟你說,我就是要出去,我現在就是不想待在家裏。”

“那你想做什麼,咹?”吳元厚“啪”一下放下毛筆,“我現在不畫了,聽你說!”“爹,重複說,有意思嗎?”吳天澤嘴巴一牽說道,“我已經說得黑白分明了。我要出去自個兒掙錢。”吳元厚一轉臉,“咹?”一聲,說道:“家裏沒錢給你用,給你花?這個家不是你的?以後這個家不全是你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