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9章(1 / 3)

“我的字是跟徐娘學的。”董碧韻抽泣道,“我七歲的時候,記得被人販子賣給徐娘……從此我就跟了她……她把我撫養長大,把我當親生女兒對待;教我讀書,學字畫……後來她還給我請了書法、國畫名師指點……徐娘對別的姑娘,我不好說,但是對我,恩重如山。我賣藝不賣身全靠徐娘把握。所以我,我不能說走就走。”

“啊?——啊。”吳天澤像啞巴似的張了張嘴巴,一時無語;隻聽董碧韻喃喃自語道:“這樣,動靜就大了。麻煩,也大了。”

“是因為錢麼?”吳天澤突然想起來問道。董碧韻搖搖頭;怔了一會兒,她似乎想了這個問題,說道:“我現在還不能離開這裏——我,還沒有想好。”

“我要娶你。”

董碧韻抬起頭來看著吳天澤眼睛,說道:“天澤,我們先不說這個事情,說點別的——我說……我現在問你,你為什麼要到上海去?”

“離開家裏,離開吳門——自己出去謀生。怎麼了?”

“到上海去,做什麼事情謀生?”

“隨便做什麼,自己養活自己。當然,我也能養活你。”

“為什麼要離開吳門呢?難道你真的要從此放棄筆墨書畫?”

“這話怎麼說呢?”吳天澤立起來,走到窗口,一個轉身說道,“是也。非也。——先說‘是’,我是不想走我父親逼我走他指定的道;我不願意待在家裏在我父親鼻子底下寫字作畫。——說‘非’也,我的字畫從小就開始學了,想丟一時半會兒也丟不了。這一點,請董姐留意。”

“天澤!”

董碧韻眼睛晶瑩閃爍看著吳天澤;吳天澤一怔,隨即上前幾步伸手想攙董碧韻的手,但見她沒有把手伸出來,卻聽見她喃喃背誦道:“昨夜落難宿春樓,有勞知己伴含羞;此去未知何日歸,吳門道上不久留。”

完了董碧韻淒然微微一笑,仍舊是喃喃自語道:“這最一句,好像有了一個解釋——”

“董姐,你現在有什麼解釋?說出來聽聽——”

“現在不說。”

“那麼,我跟你說的這個事情怎麼說?”

“什麼?——哦。……以後再說。”董碧韻臉色煞白,欲言又止。

……

吳天澤實在是沒想到先頭自己興衝衝地來,這會兒灰溜溜地回去。

耷著腦袋坐在回家的馬車上,他前思後想,弄不懂董碧韻是怎麼回事兒?什麼叫“現在不說”,什麼叫“以後再說”?他突然想到會不會是那個姓盛的家夥暗地裏偷了董姐的心?一想,不會;又想,說不定有可能……

這時候天上的月亮像一把彎刀;他覺著那個姓盛的家夥操了那把該死的月牙刀走到自己麵前頷首微笑,而手裏邊卻用寒光閃閃的刀“割我的心”!他感覺一陣劇痛,他突然用力“哈——”一聲——那個聲音像一聲慘叫,在城外夜裏恐怖得很,車夫嚇得半死趕緊勒住馬車!吳天澤總算想到說一聲“對不起”,而他絕對想不到這時候董碧韻正在跟徐娘傾述衷腸……

徐娘先前在樓上過道轉彎處看見吳天澤從董碧韻房間裏出來;本來想喊住吳公子打個照麵,但見他臉色不對匆匆走了,也就算了。徐娘緩緩地走到樓梯口似乎有了什麼感覺,便轉身去董碧韻房間。

這會兒董碧韻已經把話說開了。徐娘聽明白了,幾乎不假思索說道:“你也真是的,怎麼不早一點來跟我講呢?……既然吳公子有這樣的想法,那就按照他的意思做就是了。這是好事兒。好事兒不過夜,——你應該當機立斷跟他走,毫不猶豫!要不然夜長夢多,第二天太陽一出來情況可能就變了。姑娘你想,今天晚上吳公子他來跟你說這個事兒,他不是心血來潮,他是想好了這麼做的,而且非做不可。你要跟他走,就走成了一個鐵打的事實。任何人都改變不了今晚這個既成的事實。——想象一下,如果你跟他走了,就是一個非常漂亮的私奔。我心裏頭巴不得你這樣做。當年我就是猶豫了一下,錯失了一個我最中意的人,結果就演變成一個‘人去樓空’的結果。……想起來我就懊悔。但是我現在懊悔有什麼用?——恐怕以後你也會像我一樣。難道你,也要因你的優柔寡斷而失去一個你中意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