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兒,”朱子藏手往下一壓,正色說道,“你別用這樣的口氣說話。有些事情是我關照韓進做的。他來給我回話也是必須的。廢話少說,接下來有一點你們要做足了。知道這一點是什麼嗎?”
“什麼啊?”
“其實這一點你們已經做了,而且做得不錯,就是一個‘情’字。”
“對,”朱紅眼睛一亮,似乎恍然大悟,“爹說的這個‘情’字,我現在有感覺了。這一回我給潘道延一百五十個大洋回去辦喪事,錢是小意思,這份情是最要緊的。這個也就是說,在他最需要盡孝的時候,我們給了他最需要的東西。這個他吃進去,吐不出來……”
“哎,大少爺,”韓進突然插話道,“我這幾天一直在想,我們給了潘道延那麼多錢——接下來恐怕還要給——會不會打水漂啊?”
“不會的。”朱紅手一擺,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我們到現在為止,給了潘道延多少錢?那點錢算個屁!潘道延這個人價值連城,這個問題不用我說。老爺剛才說的話你沒聽見?那個‘情’字金不換!懂了吧?哦,我想起來了。我們已經給了潘道延一筆錢讓他盡孝。接下來,要留意他成家立業——要是他看中哪個姑娘,我們就給他機會讓他掙錢讓他去愛……我操!”
“前幾天我又去了一趟東山。”韓進眉棱骨抖了一下,狡黠一笑,“聽說潘道延這次回去奔喪,帶了一個姑娘回去。大少爺,你猜那個姑娘是誰?”韓進說到這裏有意頓了一下,眼瞅著朱紅身子一傾,頭一偏,眼睛一眨一轉,韓進接著說道:“我到村裏一打聽,是吳小姐。村裏人說那個吳小姐是潘道延的娘子。我接下來再出去打聽,我現在曉得了,她是吳天澤的妹妹——吳天玉。”
“哦?”
“大少爺沒想到吧?”
“哎,韓子,這個事情你怎麼到今天才說?”
“老爺關照的。”
“唔,”朱子藏眼睛一眯,搖頭晃腦道,“辦法總比問題多。接下來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從鄉下回來,潘道延心裏想著盡快把朱紅的人情補上。
將近一個月潘道延悶在畫室裏臨摹一幅畫,除了吃飯睡覺,那兒也不去。這期間吳天玉好像也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難得去潘道延畫室轉轉。
吳太太私下跟女兒說:“你是小姐,現在大了,不比從前小時候,不要一有空就到阿延畫室裏去……兩個人經常單獨在一起不大好。再說你一去,多多少少會影響他寫字畫畫。”吳天玉聽了,有點不以為然;後來聽父親一說,也是這個意思,便接受了父母的勸告。
這天吃過晚飯,吳元厚跟太太說:“天玉跟阿延,是早晚的事情,你看怎麼樣?”吳太太怔了半天,才開口說道:“老爺今天算是征詢我的意見?這個事情你叫我現在怎麼說呢?……說心裏話,我原來是不同意的。理由不用說了。但是眼下,我看天玉是拿定主意要跟他,有什麼辦法?隻好順著女兒的心思?”吳太太頓了一下,似乎覺著為難,沉思說道:“不過這個事情現在說,我覺著是不是早了點?允之,我看這個事情還是先擱一擱,再看看,你說呢?”
“唔,也好。”吳元厚點頭道,“反正就是這麼一回事兒,無非是早一點定下來,晚一點定下來。”吳太太遲疑了一下,好像在斟酌一個說法,似乎有一點顧慮,說道:“把天玉許配給阿延,是不是有點不合適?”
“怎麼不合適?”
“我一時也說不大清爽。”吳太太歎了一口氣,“現在不說這個事情,反正老爺現在已經把他當作兒子看待了。他以後做你的女婿也罷,不做也罷,反正就是這麼一回事兒。”“哎,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吳元厚撫摸著下巴,問道。
“沒什麼意思,”吳太太搖搖頭,“我隻是隨便一說罷了。”吳元厚一笑,立起來說道:“我不跟你說了。跟你說了半天也沒說出個名堂。我到樓上去給顧大獻寫封回信,他約我到南京去一趟,我答應他。”說罷便去了。
這時候潘道延正在燈下聚精會神臨摹唐寅的《落霞孤鶩圖》。
潘道延不會創作,臨摹唐寅的畫,倒是心定氣閑,用筆如神;臨摹到最佳狀態時,心靜如遊絲,人恍如隔世……
這幅畫他已經臨摹了二十八天。這天吃了晚飯丟下飯碗,他就跑到畫室裏把門關起來繼續臨摹,這會兒快要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