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
四年前還是童稚未消的少年，四年後卻已經列席在南極殿中——丁閑勉力提起華麗裙裾，緩步經過水晶鋪就的中庭，邁步上座。
目光掃及之處，中庭左側首座是機穎獨坐，副席權恪與權恒同席作陪。右側則以年長的沈瑛為首，副席是光華光秀。池台之上，葛搖光獨坐尊者席，光傑光彥作陪。下首則是龍池、鳳閣、天權三位夫人。
丁閑踏上搖光夫人對麵的主人席，負責為她侍酒的沈珂已等在那裏。
弟弟妹妹們都已經十七八歲。
機穎與他的母親以及哥哥姐姐們一樣，有著黝黑的膚色，但卻配上了意外清秀的五官。沈瑛和沈珂都是鵝蛋臉，配著輪廓清晰微微前挑的下頷，沈珂還有些少女的圓潤，沈瑛則已經出落成了一位清瘦的美人。權恪權衡非常非常英俊，兩個人一起出現的時候，許多少女都會瞠目結舌、神魂飄出天外。光華光秀的麵貌隨葛搖光，呈現出一絲淡淡的堅毅的苦相——據說這是洛陽葛家的麵貌特征。光傑與光彥卻不知怎麼了，長成了沈宅最胖的孩子，因為肥胖，所以看起來很有些老相與猥瑣之氣——想到因葛搖光的緣故，他們已經成為了沈微止的嫡親弟弟，丁閑便有一絲難以壓抑的微妙情緒。
“時辰到了。皇上入宅門了麼？”丁閑低聲問沈辛夷。
“剛剛已經在帷幄縱橫牌坊那邊了。”
回話間，丁閑已經抓到車馬的氣息。
她向葛搖光一略微欠身為禮，然後踏前一步。
眾人皆都隨她起身。
喬從嘉踏入大殿。
丁閑率眾深深下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家宴而已，都是家裏人，何必拘泥。快快平身。”喬從嘉微笑地踏上主賓之座。“怎麼，國師夫人今日未安排人給朕侍酒？”
丁閑輕歎口氣，“皇上先入座，自有佳人前來。”
正宴之禮。
火熱跳動的羊肉爐子端上來之後，各桌均有花營女使傾身斟酒。
丁閑為主賓，由妹妹沈瑛親手侍酒。
喬從嘉似笑非笑，低頭挑眉，看住丁閑。
丁閑的眼眸中露出平淡而無奈的笑容。
喬從嘉一驚。
他並未察覺到之時，身後已經有一雙雪白的手，端著酒壺，為他斟滿一盅玉露。
玉露酒絳紅清澈，入口甜澀，並不是什麼烈酒。
丁閑眯眼看過去，心中卻想，喬從嘉從前都是隨著沈微行喝竹葉青的——
喬從嘉仰頭。
為他侍酒的佳人，紅衣黛眉，藍袍銀帶。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年紀，但被冠上垂下的流蘇半遮半掩的臉龐，卻有種極其與眾不同的……孤清。
一眾沈宅女眷。無論姿色如何，都全然不能與這抹清色相比。
喬從嘉緊盯著她，眼神極熱地膠著。
丁閑輕咳。
“酒已滿了。”
方燼生一縮手。
玉露酒流下桌案。
“皇上恕罪。”她放下酒壺，俯身跪了下來。
丁閑閉上眼睛。
大勢已去。
喬從嘉輕輕伸出手，挑起方燼生的下頷。
銀珠編成的流蘇向後散去。
方燼生的五官呈現在人君麵前。
當然不難看，但本也算不上驚豔。
但……那雙眼眸。
如深海一般黝黑無光的眼眸。
——喬從嘉看得幾乎癡醉。
“皇上。”丁閑抬高聲音，“這位是方姑娘，今夜專為皇上侍酒。她自外而來，禮儀並不諳熟，還請皇上莫要怪責。”
“怪責？怎麼會？”喬從嘉回過神來舉杯，竟忍不住輕笑了下，“眾位夫人與弟妹，來來來，今夜良辰，與朕同飲此杯。”
玉露下喉。
丁閑看向方燼生。
無需開口，她已讀懂丁閑意思——盡量低調，藏於喬從嘉身後，不言不語，不多作為。
方燼生順從地在喬從嘉身後跪坐下來。
“諸位。”丁閑依足主人之禮，再主賓動後再度舉杯，“今夜難得皇上親臨，丁閑身為長嫂，代表弟妹們再敬皇上一杯。祝皇上皇後早日開枝散葉，為我中原帝室，再添苗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