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麼快?嘉麗才胖得多,整個人都快變圓的了。我最近日子好過,丈母娘過來照顧嘉麗,我也順帶有好飯好菜吃,真是這輩子都沒有過的安逸生活。”
“你不是三天兩頭出差?”
“出差相比無望的負擔,算得了什麼。不瞞你說,我姐現在賣了老房子,按揭買入新房,每天生龍活虎地又是忙工作又是忙裝修,人也還胖了。不說這些,你跟我說說你的打算,我做的生意多,幫你一起參詳。我看別的先不提,我們可以先把市一機楊總當標靶,假定跟他合作,需要留意點兒什麼。”
錢宏明不同於柳鈞,他對人性的認識與柳鈞有著本質的區別,過去的苦難讓他不憚以最壞惡意推測中國人。再說已經見識過楊邐明目張膽的偷窺行為,已經說明楊巡的態度。他料定,等在柳鈞前路的將是無數貪婪的大嘴。以柳鈞這種在國外實驗室裏養傻了的技術型腦瓜,他估計柳鈞對付不了,必然處處碰壁,他得幫柳鈞防患於未然。柳鈞,大約是他唯一不需要用惡意來推測的朋友。
但是錢宏明沒想到,柳鈞不斷用老黃態度的改變,和汪總始終充滿理想主義的支持來說服他,告訴他,人是充滿善意的,隻要加深認識即可。錢宏明差點兒拍案而起,他從來可以自如地掌握自己的情緒,他今天卻實在被柳鈞惹毛了。他拿拳頭敲著小桌,憤怒地道:“柳鈞,我可以一天都不說一句話,我跟別人一向惜字如金。那麼你看在我今天說那麼多話的份上,你聽我的!不,你聽朋友的!做技術我不是你對手,做生意你是完全的空白。而你有必要清楚一點,從現在起,你、是、開、始、與、生、意、人、打、交、道。”
柳鈞見錢宏明如此激動,不禁瞄向錢宏明的大酒杯,顯然此人不勝酒力。可是他也承認錢宏明說得對,他在生意方麵一片空白,需要爸爸和錢宏明的幫助。也唯有爸爸和錢宏明才會無私地硬塞給他幫助。雖然他有自己的一套理念,最後還是乖乖地聽從錢宏明的安排和指點。他們確定下一步該如何與人合作。
回頭,柳鈞不讓錢宏明酒後開車,他將錢宏明送到樓下,這條路,他因為之前照顧崔嘉麗,早已走得熟門熟路。夜,有暖風撲麵,正是敞開著車窗在黑夜中滑行的大好時光。好友的拔刀相助,老黃和汪總的善意,都增強了柳鈞的信心。
柳石堂眼看兒子的樣品試製工作進入倒計時,立馬掐著秒表出門接洽生意。柳石堂想不到這回的生意竟然與過往完全不同,不僅是渠道與以往不一樣了,以前接觸的都是專職的小職員,這回則是高層主管,下麵無數的關卡還得層層檢測,套路亂得柳石堂不得不重新摸索。而且對方的要求也不一樣了,他們非得見到樣品,還要求由他們自己的質監部門拿出樣品的種種檢測數據。更不用說那些外資采購辦。柳石堂雖然知道兒子的設計也是經過無數試驗而來,可還是被前所未見的陣仗唬得有點兒擔心,在他眼裏兒子還是個孩子,孩子嘛,出點兒小差小錯都是難免,他不知道兒子的玩意兒經不經得住這些個嚴格的考驗。
兒子終於拿著滾燙下線的樣品來了。十件樣品,加上防鏽包裝,整整占領一後備箱,再加半個後座。柳石堂看見兒子好歹是理了頭發幹幹淨淨地來,先放下一半的擔心。然後看樣品,這真是他從來都欽慕不已的精致。別看依然是鐵疙瘩,可在行家眼裏,一個鐵疙瘩中能看出無數美妙的設計。柳石堂還在戴著手套細細地看,旁邊兒子開腔問他要不要戴領帶。柳石堂回頭一看,兒子已經換上筆挺的西裝,人高馬大,儼然是個帥小夥子。柳石堂笑了,這件是他自己做出的精品,他連忙說,當然要戴領帶。但是柳石堂心裏卻是被兒子問糊塗了,正正規規穿西裝難道還有不配領帶的時候嗎?
柳鈞與爸爸一人拎一套樣品進去人家的企業。先去一位負責開發的副總的辦公室,那副總正拎著電話不知跟誰說閑話,指指沙發讓父子倆坐,看樣子沒有暫停的意思。柳鈞乖乖地就座,等待那副總打完電話。柳石堂卻跟獻寶似的從報架取下幾張舊報紙鋪地板上,將樣品外麵的包裝打開,放舊報紙上。柳石堂非常滿意地看到,那副總急促地結束電話,繞過辦公桌,蹲下細瞧。
於是柳石堂得意地介紹,“我兒子,德國博士,這是我兒子最新設計的樣品。我們整整為此投入五百萬。”
副總不語,戴上柳石堂遞來的紗手套,親自拆開來細細地看,尤其是用兩根手指拎起一片精巧的軸瓦輕晃。看到副總的這一動作,柳鈞就知道這位副總是個行家,那副總一眼就抓住套件的關鍵。“強度過關嗎?”
“不僅強度過關,疲勞測試也沒問題。這是我們自己的測試報告。”
“打印的,嘿嘿,裝備換了嘛。”副總接過柳鈞遞來的報告,卻並不忙著看,而是先看柳鈞一眼,才起身走到光亮處查看報告。但是副總看了好一會兒,卻慢吞吞問出一句話,“真的投入五百萬?”
“還不到點兒。”柳石堂正要表功,卻被兒子搶了去,他鬱悶得不行,連忙背著副總給柳鈞遞眼色。
“還不到?”副總驚訝地轉回身看向柳鈞。
“是的。但如果全係列都出來,估計要遠超。隻是爸爸的經費快被我榨幹到賣房子了,所以我就先出成品,以成品養研發。”
副總看看單純的兒子,再看看圓滑的父親,不禁笑了。這樣的回答,想讓人不信都難。副總不由得在心裏對柳家的前進廠添了幾分好感。這種好感,即使柳石堂在副總麵前低三下四一年都換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