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鈞啞然失笑,“我說呢,我一眼看中的地塊怎麼沒人跟我競爭。無所謂,我那兒搞純研發,與客戶無關。太好玩了,真想不到你這樣的人還懂得這種東西。”
楊邐小心地看著柳鈞笑得心無芥蒂,而不是嘲笑,才放心。“沒辦法,吃飯家什,不得不知。不過我得提醒你,那塊地未來升值潛力就差了,年代不同啦,拆廟的運動可能不會再來。”看到柳鈞心悅誠服地點頭,楊邐心裏歡喜,“這種事我以前也挺排斥,你知道我為什麼熟悉五星級酒店嗎?以前……我們這一代算是看著瓊瑤長大的……”
“我看古龍。”
“都是充滿夢想的文字。那個時候,我向往看不見的階層,看不見的生活,那個時候五星級酒店是最佳也是唯一的窗口,我好不容易爭取到五星酒店工作的機會。看不見的階層,唉……我大嫂就比我明白得早。我最遲鈍,最近才明白一個道理,草根出身的人,心裏永遠是野火燒不盡的草根。”
柳鈞聽得莫名其妙,“我國改革開放二十幾年,真正好日子才不到二十年,可以說遍地都是草根,不要在意。”
“不,人與人是不一樣的,那是一種境界,自出生便已注定起步的軌道是哪一條,就像田徑場上的跑道,你站哪圈就跑哪圈,踩線是要遭處罰的,甚至取消比賽資格。我卻至此才弄明白。”
柳鈞更加一頭霧水,“人生與跑道沒有可比性。雖然人定不可能勝天,可是……”
“那是因為你一直占著內圈跑步,你看不到外圈的艱辛。”
“我認為這是心魔,你看你大嫂,不是快快樂樂地積極生活著?”
“她比我看得明白,現在一個人在波士頓撫養一雙兒女,對我大哥大撒把,我大哥反而敬重她。她很有智慧,一個人將生活安排得極好,照顧孩子之外,還可以攻讀會計碩士課程。啊對,其實就是心魔,放下一顆心,外麵天高地遠。”
柳鈞陪著楊邐喝酒,聽楊邐不著邊際地扯得原來越跳躍,愈發感覺這頓飯不簡單,楊邐似乎真有心魔。一瓶紅酒,楊邐喝了大半,酒盡時候,楊邐忽然問一句:“柳鈞,你有沒想過報複我大哥。”
“沒有機會。”
“說明你心裏還是想的,難怪我大哥一直提防你。”
柳鈞心裏吃驚,但表麵若無其事地道:“我想你大哥更應該警惕資產負債表,這麼一座賓館造下來,你們的資產負債表一定很嚇人。”
“擔心什麼。你是不是還打算並購你公司隔壁那家搖搖欲墜的微型軸承公司?”
“你大哥這麼關注我?”柳鈞給嚇出一身冷汗,可是楊邐酒後失言一次之後不再多說,給柳鈞心中留下極大疑團。可柳鈞終是忍不住,他太忌憚楊巡,不弄清楚心裏貓抓貓撓的。“你大哥對那微型軸承公司有打算?”
楊邐卻微醺著問:“新開的高爾夫,你做會員了嗎?我上回去打了一下,環境還不錯的。”
“沒做,對高爾夫興趣不大。”
“有人告訴我,在那兒社交挺不錯的。最近玩什麼好玩的?”
“最近……嗬嗬,很自戀地錄我彈的鋼琴曲,去一家不怎麼樣的錄音棚裏玩兒。”
楊邐眼中露出羨慕,是的,優越的人自己是不會知道優越的,但是旁人清楚。“這個需要好幾天嗎?不是彈幾個曲子嗎?”
“我的一根手指不大靈活,若發揮好,一次通過,發揮不好,隻好再來一遍。我也很不願意。”
包廂的氣氛一下冷了,楊邐沉吟許久才道:“你說我大哥怎可能不時時提防你。他現在恐怕很後悔很後悔,他原以為你隻是個白麵書生,是個有回頭路可走的書生,以為你遭遇挫折肯定會逃出國去。想不到你這麼有堅持。當然他不會告訴我,我想他把兩個孩子送出國去,也是出於安全考慮。”
“我還不至於做出下三濫的舉動。”
“是的,我相信,但我大哥不會這麼想,人跟人是不一樣的,所以人的底線也不同。放心,你們之間目前並無交集,大哥還不至於做損人不利己的事情。”楊邐晃晃手中的空酒杯,看一眼柳鈞的,不由分說地將柳鈞酒杯中的紅酒倒來一半,“最後一杯,請祝福我一個月後的婚姻生活美滿幸福。”
兩人一飲而盡,柳鈞奇道:“你在擔心?像你這樣豁達理性的女孩,首先挑選的人就不會錯,其次未來的生活瑣碎你一定也能妥善處理,有什麼可擔心的。婚前焦慮?晚上請你唱歌散心。”
“我?豁達……理性?”一直到結賬出門,楊邐還在反複念叨“豁達理性”,微醺的腦子轉不過彎來,她竟然能與豁達理性沾邊,若不是柳鈞說出來,她一定不會信。因此上了車,她決定豁出去,厚著臉皮問柳鈞:“你真覺得我有這麼好?如果你與我大哥之間沒有怨恨,你會不會追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