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鬼樓 (1 / 3)

1

“有時間嗎?”

“有啊!”

“晚間5點30分,老地方。”

像清涼的小溪滾過心頭,尤其是在這驕陽似火的盛夏,這種感覺好極了!

魯軍合上他的摩托羅拉手機,圓圓的臉龐上現出兩個酒窩。有酒窩的男人不多,他是其中一個,而且酒量驚人。但這是一個秘密,沒有人知道他懂酒,而且善酒。雖然,他是這座名聲遠播的大南國海鮮城的老板。雖然,這裏名酒、好酒如大廳水櫃裏的水源源不絕。

同樣,他盡管有千萬資產,可他在晚間5點之後開出的車僅是一輛普通的本田奧德賽。他開著這台車駛出他的“大南國”,沿著開發區的五一大道擠進奔湧的車流。立刻,閃亮的奧德賽被迅速開來的寶馬、奔馳、淩誌、甚至還有蘭博基尼淹沒得無影無蹤。

他喜歡這樣,喜歡讓自己淹沒在這紅塵之中。可是沒有想到,連大市晚報記者傅曉梅仍然能撥開這滾滾紅塵,像挖到黃金一樣將他生生地挖出來並搞到手。

當然,他的確是塊黃金。

下午5點30分,五一廣場對麵的女神酒店的大鍾剛剛指向此刻,魯軍的奧德賽如一條碩大的遊魚遊出了如潮的車流,進入了酒店前方的停車場。

女神,樓如其名!漂亮、大方,亭亭玉立。麵對五一廣場,圓形的屋頂帶著一根避雷針般的天線像女神頭上的小帽。閃亮的大理石罩麵,海藍色的玻璃窗像女神嬌嫩的皮膚和深沉的眸子。漂亮的大樓、漂亮的酒店,更主要的是一樓大廳的門前站著一位漂亮的姑娘。如果說女神,那麼,這位姑娘就是魯軍心目中當然的女神了。

看到魯軍下車,傅曉梅像蝴蝶一樣飛下台階撲到他的眼前。二話沒說,曉梅上前就挽住了魯軍的胳膊。下班了,曉梅沒穿她的職業裝。一件袒胸露背的連衣裙,一雙白色高跟皮涼鞋,晚風吹動披肩的長發,美女在夕陽下同樣婀娜而動人。

這一刻,魯軍的心中像金色的夕陽照亮了胸膛一樣,每一個角落都是溫暖與燦爛。

真累啊!一個男人,那麼大的產業!他的大南國海鮮城已經是連大市的一個連鎖企業,有的區還有他的分店。每天,他都忙得焦頭爛額。可現在,傅曉梅的玉腕挽住了他的手臂,俏臉上花兒一般的笑容讓他所有的焦慮都煙消雲散。突然之間他感到,愛情真是一杯濃鬱的酒,一杯香醇的茶,一杯濃鬱而香醇的咖啡,讓他身心的疲憊頃刻間化為了烏有。

兩個人挽著手走進了“女神”的餐飲大廳,大廳裏已經有了80%的上座率。服務小姐非常有禮貌地鞠躬問好,並伸出手來,將他們引到一個靠窗的座上。

曉梅伸手抓過菜單爽快地說道:“魯大老板,今天曉梅請客!一個羊排,一個冰雪三明治,兩杯黑啤酒。”

“啪!”的一聲,話音落下的同時裝潢精美的菜單被曉梅扔回給服務員。服務員手中拿著一個電子記錄器,可她的鍵盤還沒來得及按下,客人的菜已經點完了。魯軍看著得意揚揚的曉梅笑了,他喜歡曉梅這個樣子,從來不拖泥帶水,說話辦事像夏日裏的脆皮冰淇淋,又脆又爽。

這是一個中西合璧的餐廳,傅曉梅點的菜也是冰火兩重天。魯軍什麼也沒說,微笑著任曉梅去折騰,他掏出一根中華煙來叼在嘴上。突然,曉梅以一個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從他的嘴角抽掉了那棵煙。這動作太突然了,魯軍激靈中也是一個後撤。可這椅子是固定的,他遇到了頑強的阻力。隻見他向側一翻如一個雜技演員般輕輕落到了小小的空間之外。雖然煙落到了曉梅的手中,可他如此誇張的動作也讓曉梅吃了一驚。

魯軍雖然並不太年輕,但他身體較胖,這一靈巧無比的動作與他的身體並不相稱。尤其是他臉色突變,仿佛是晴空萬裏的天空突然飄上了一朵烏雲。

“怎麼了?我是不想讓你抽煙,抽煙危害健康!”傅曉梅急忙解釋。

魯軍也覺得自己有些失態,他悻悻地一笑說:“傅小姐動作太快,嚇了我一跳。”

這一來,二人都覺得事起突然,於是,他們莫名地笑了起來。

重新坐好,服務員如旋風般迅速地端上傅曉梅要的西點和啤酒。傅曉梅啟齒一笑,一條直線的嘴成了個月牙。她舉起啤酒對著魯軍說道:“哥們,你有這麼好的輕功真是深藏不露啊!看起來,你這個人還是真不好琢磨呢!”

本來端著啤酒要與她對喝的魯軍聽到這句話,臉上又飄來一朵烏雲。剛才那朵雲還沒散,這朵雲又來,一時間,臉色就不好看了。加上他對傅曉梅的話避而不答,僅僅是輕輕一碰就喝起啤酒。傅曉梅也是心中不爽,二人之間輕鬆的氣氛像麵前的冰雪三明治,頃刻間有了夾層。

曉梅是不喜歡夾層的人,她再一次追問:“怎麼,魯總還保守?小妹無非是想討教一下。”

傅曉梅的話不僅是玩笑,她雖然是一個記者,但喜歡遊泳、爬山,還喜歡擊劍,基本上是個體育迷。因此,她的身材也是絕對的一流。美麗的容貌,迷人的身材也使她眼高過頂,無數的追求者被她甩到身後,她相中了麵前這相貌平平的魯軍。當然,有人會說,她看中了他的千萬資產。然而,事情並不盡然。

與連大市隔海相望的長山島在一次海嘯中受災十分嚴重,傅曉梅作為記者登島采訪,她第一個就遇到了這位“大南國”的董事長。

那時的魯軍,渾身沾滿了泥點,挽著袖子,肩上背一個挎兜。他什麼也不說,就是從兜子裏掏出一遝遝的鈔票,不間斷地發給受災的人。誰也不用,直接麵對,不用感謝,也不分老幼。這樣腳踏實地的慈善家,剛剛畢業走上工作崗位不久的傅曉梅隻是聽說過,身臨其境親自遇上卻是第一遭。她激動得要命,立刻手拿錄音機走上前去:“先生請問,你貴姓?你是哪兒的?談一談你的想法好嗎?”

一連串的問題拋過,可一直等她激動的心情平複她也沒得到回答。仔細看過,那人已經沒了蹤影。傅曉梅是個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人,魯軍的態度絕對刺激了她,她瘋了般踏遍全島終於抓到了魯軍。這一次,她一反常態像魯軍一樣什麼也不說,就是緊緊地跟住他。

終於,魯軍先開口:“小姐,我不喜歡你!”

這話對傅曉梅又是一個刺激,她粲然一笑,貝齒閃亮:“先生我不需要你喜歡,但我喜歡你。”

這話說得魯軍終於也是啟齒一笑,傅曉梅借此機會伸出手去說:“自我介紹,小小新聞實習生,最大的苦惱就是找不到新聞素材,最經常的悲哀就是挨領導訓斥,最難過的傷心就是緊追酷哥,卻被酷哥屢屢不理。”

一番話說過,魯軍停住了腳步自然地握住她的手並認真地打量起眼前的女記者。

真沒辦法,這“美”雖然不是力量卻比力量更強大。魯軍被傅曉梅擒住了,確切地說是被她的美麗所吸引,一雙腿已經離不開她了。

於是,女記者知道了這位執意在發鈔票的慈善家是連大市“大南國海鮮城”的現任老板。但在更進一步的深談中,魯軍鄭重聲明:“你要是采訪我,我們就從此不認識。”

傅曉梅從他深沉的瞳仁裏讀懂了他這不是信口開河,於是,傅曉梅隻好無奈地說道:“可以,但你要答應我,回到市裏請我喝茶。”

“君子協定!”

“朋友之約!”

幹脆得很,兩個人像在心頭點亮了一盞燈,互相都看透了對方的心。

後來,二人又都有了新的發現,那就是他們都是單身。於是,友誼就長上了翅膀,沿著自由的空間飛翔了。

沒想到的是,傅曉梅的第二次問話傳過去好久,魯軍舉了一下黑色的啤酒杯說:“曉梅,我們不談這個好嗎?”

又一次遇阻,而且,曉梅在魯軍的瞳仁裏再一次讀懂他仍然不是信口開河。可不同的是,這讓曉梅心中升起了不滿,小題大做了吧?即使你魯軍真會什麼輕功,我也未見得起要跟你學藝?

曉梅這女孩雖然是心高氣傲,可是魯軍畢竟是她心愛之人,愛情之火將她在魯軍麵前煉成了一個小女人。她有些委屈地說道:“人家就是一說,你何必當真?要學輕功也輪不到你,少林、武當隨便找一個也比你強百倍。”

曉梅說話如刀,可這刀子切到魯軍心裏一點也不痛,反而他感覺到的是那把刀子帶來的快感。他伸手在曉梅撅起的小嘴上刮了一下說:“好了,我的大小姐,我是叫你嚇得,我哪兒有什麼輕功?”

一句玩笑,二人之間輕鬆的氣氛重新歸來,他們手中的黑啤輕輕一碰發出“當”的一聲脆響。四目相視,他們又笑了。

曉梅是丹鳳眼,閃亮的眸子和她的人一樣坦蕩、真誠,一塵不染。如果說是湖,那絕對是風平浪靜的湖。魯軍是男人的銳目,極有亮度的銳目。可這亮度經常會蒙上一層濃霧,因此,他的眸子天生深沉,深藏而不露。不過,四目相對的時候,那霧淡薄了許多,他是真心地喜歡這漂亮、大方,不遮不掩的現代女孩。

說是女孩,一點不為過。曉梅23歲,比他整整小了一旬。

35歲的魯軍額角突出,小平頭、立領裝,嘴角微微深陷,腮上的兩個酒窩使他看上去和善而沉穩。

他們相對而坐,頻頻舉杯,傅曉梅一介女子喝起酒來也不遜男子漢。他們喝完一杯,曉梅一舉手:“再來兩杯黑啤酒!”

應聲而來的服務小姐姍姍走過,懷裏竟然捧了一束玫瑰。二人正在愕然之際,那小姐已經彎腰向傅曉梅說道:“小姐,這是11號桌上的男士送給你的。而且,他說,你們用完餐可以走,所有的賬全部由他買單。”

曉梅接過那束鮮紅的玫瑰,用詫異的眼光順著服務小姐的指示看去。這時,餐飲大廳裏已經是華燈齊放,一個穿著花襯衫的男子正向她招手。原來是他!釋然的曉梅也向那裏揮了一下手,繼之報以莞爾一笑。

“啊、我的同學李方舟。”曉梅像解釋也像自言自語地說道。

魯軍並沒有對這束玫瑰感到多麼不滿,甚至,他連頭都沒有轉過去。可是,他聽到曉梅向他說出李方舟的名字時,他卻情不自禁地反身站起向那個花襯衫看去。

沒想到,在他們視力幾乎是觸手可及的位置上竟然是空蕩蕩的。那個花襯衫像個突然出現的幽靈,又突然消失了。這怎麼可能?大廳裏燈火輝煌,燈光下哪兒有秘密?更主要的,曉梅手中那束玫瑰仍然嬌豔,仍然吐著芬芳。喜愛鮮花的曉梅已經將她的頭深深地埋在花叢中,拚命地吸吮那裏的香氣。

“曉梅,你說的是誰?”驚訝地魯軍返回身來向曉梅問道。

一時沉醉在花香再加上大廳裏人聲的嘈雜,她沒有聽到,整個臉埋在花叢裏,一頭長發如瀑布般垂下。纖纖玉手上麵是盛開的紅玫瑰,再上麵是漆黑的秀發,這讓魯軍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煩惱,他轉身走出了餐飲大廳。

等曉梅抬起頭來,她驚訝地發現,她對麵的餐椅上已經不是魯軍而是那個她稱之為李方舟的同學。

2

走出“女神”酒店的魯軍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讓這室外的空氣衝走心頭的煩惱。這煩惱是什麼呢?好好的黑啤,好好的曉梅,哪兒來的煩惱呢?仔細想來,煩惱的來源還是那個叫李方舟的人。

他擺擺手,好像如此,那股煩惱和李方舟都可以揮之而去。然後,他頭也不回地向台階下他的奧德賽走去。

他喜歡曉梅,但這不等於他會接受曉梅。在兩個人的交往中,魯軍從來都是我行我素,曉梅的好惡左右不了他的行蹤,這不,突然之間他將曉梅扔在酒店裏,本人揚長而去。熱戀之中,竟然不考慮對方的感受,也就是魯軍、魯大老板吧!

坐進他寬敞的商務型轎車裏他啟動了發動機,本田的發動機轉動很輕,很均勻,像小雨輕輕地夢囈,這讓他很自然地想起了他9歲的小兒子小雨。因此,他將變速杆推向前進位置,奧德賽融入五一大道的車流中時,他心中升起的第一個念頭是回家。

他的家在“峰景西雅圖”,名字非常好聽的一個高檔小區。其實,以魯軍的實力,他完全可以在“清雲林海”之類的別墅區裏弄它一幢可以觀海的別墅。可是,他沒有。他喜歡無數人聚在一起,又相互不認識的公寓樓。於是,他選擇了這個既可以觀海,園林化程度又很高的小區。當然,他的單元是238平的越層公寓,而且是16樓,蚊子都飛不上去的樓層,會讓他自然而然生出一種安全感。

車子放到地下停車場,他乘坐電梯一直上了16樓。電梯裏他接到了傅曉梅的電話:“魯哥,你怎麼了?”

傅曉梅的電話帶著哭腔,這讓魯軍一時無言,他是有一點過分。無非是她的一個同學送了一束玫瑰,完全可以解釋為同學之間的友誼。何況,他和傅曉梅能不能結婚還不一定呢!一個比女孩大12歲的男人應該有點胸懷。想到這裏,魯軍很慚愧地說道:“對不起啊,曉梅!小雨的老師呼我,說他在學校裏惹了點禍,我一著急就跑學校裏來了。真的對不起,改日我請客。”

魯軍一連串的道歉,曉梅似乎好過了些。電話裏可以感覺到她的情緒平靜了許多,她說道:“魯哥,你是不是想多了?李方舟是我大學裏的一個同學,我們之間就是同學間普通的友誼,真的沒什麼。”

“不、不,真的是小雨老師找我。這孩子淘氣,將同學的眼睛打壞了。你別多想,要不,一會處理完了我再給你打電話。”

魯軍一再地解釋終於讓曉梅釋然,她就是這麼一個姑娘,胸無芥蒂。聽到魯軍並不是因為李方舟的原因,她也輕鬆了不少,她說道:“需不需要我幫忙,需要的話我就過去。”

“不用、不用!有我在就可以了。處理完我就給你打電話,你放心。”

終於,放下電話,魯軍也走出了電梯。其實,他的突然出走絕對是李方舟的原因,可魯軍不能說,他也不想說。無非是撒一個謊,安撫好曉梅也就罷了。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是不能說的,必須牢牢地放在心頭,誰也不能讓她知道。詞典上有“秘密”就因為人生有“秘密”,李方舟就是魯軍心頭的秘密。

安撫好了傅曉梅,魯軍的心頭似乎也好過了些。這個真誠而坦率的姑娘是個80後,無所顧忌又敢說敢愛。多少次,魯軍能感到在她的麵前就是“過電”。不但是她俏皮而波光漣漪的眼神使他手足無所措,她鋒利如刃的語言,體貼入微的關懷,還有她熾熱如火的情感都使魯軍死水微瀾似的心湖,常常卷起狂風巨浪。

他曾經暗地裏發過誓:此生不找對象。

因此,他的家裏隻有保姆,而小雨是他在長山那次海嘯過後收養的孤兒。但是,他現在絕對抵擋不了曉梅的攻擊。

穿過走廊,掏出鑰匙,打開他的單元門。“嗖”的一聲,一個漂亮的黃毛大犬迎麵撲來。真漂亮啊,金黃的色澤,長長的嘴巴,充滿靈性的眼睛。

“溜溜”!魯軍開心地叫了一聲,雙手抱住那條黃毛大犬交頭接耳的親熱起來。隻有這個時候,他瞳仁裏的霧氣才全部散去,眸子裏精光四射全是歡快的光澤。立刻,脫掉鞋的魯軍和那條犬很快在地板上滾了起來,一人一犬發出快樂的叫聲。

這是他的摯愛,一條純種的導盲犬,也叫“金毛尋回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