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小視這個“順風溜”,他和狄凱還真就有一“腿”。當初,他在市場上混。瞅了個機會,拎了一個包。東西不多,一共是八百元現金。案子落在狄凱的手中,狄凱審訊時,“順風溜”向他提供了一個情況:“狄哥,我想讓你立個功。”
狄凱眼睛打量著他,心中早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其實,八百元錢的案子到也算不得什麼,報請檢察院也不夠批捕。是管轄市場的那個派出所,實在是煩透了這個小扒手,他們想報請教養。
看狄凱還不說話,“順風溜”有了哭腔:“狄哥,我也是沒有辦法,我家裏有個得病的老媽。我給你一個線索,保準你破一起大案。我也算得上是檢舉立功,你也應該對我減輕處罰。”別說,“順風溜”對政策摸得挺透。
後來,狄凱按照他提供的線索真就破了兩起重大的盜竊案。經過請示局長,“順風溜”沒有教養,並且做了狄凱的刑事特情。按照香港警局的說法就是“線人”,給公安提供情報的灰色特情。
狄凱今天接到傅局的指令,他想起了“順風溜”,打過電話將他調到了這個公共場合。這裏,可稱鑼鼓喧天,歌舞升平。雖然是人滿為患,可誰也不會注意他們。尤其是這個“順風溜”,他最大的特點就是如老鼠般悄無聲息。
從他一進門,狄凱就注意觀察他,觀察這個大廳。他發現,沒有任何人注意他,他也像個老鼠般一溜煙地來到他的眼前。
狄凱將麵前的黑色啤酒向他一推說:“來,喝一杯。”
“順風溜”十分客氣,他屁股一欠,向狄凱一哈腰說道:“狄哥太客氣,今天我請客。好長時間沒見大哥,還得大哥叫我,我賠罪。”
“不用囉嗦,我找你是有事情需要你去辦。”
“說吧,隻要狄哥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去。”“順風溜”信誓旦旦。
“好吧,給我打聽一個人。許波,大波子有個保鏢名叫章敖。你給我弄清楚,他是哪兒來的?現在還在不在新時代?如果發現他,立刻給我打電話。”狄凱壓低聲音說道。
沒想到,“順風溜”麵現難色,好半天沒動眼前的酒杯。
“怎麼,辦不到?”狄凱臉子掛了下來。
“不、不、不,不是那個意思,狄哥。我的意思是這事千萬不能走漏風聲,要是大波子知道話是從我這兒走出去的,我在這裏還怎麼混?”
“廢話!你看不到今天為了見你,我特意單獨行動。”狄凱語氣嚴厲。
“順風溜”最會見風使舵,見狄凱不滿意他很害怕。
於是,找個機會他悄聲貼耳說道:“不管這事弄得怎麼樣,我可是知道李原海人在山西。”“什麼?”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順風溜”的話讓狄凱大吃一驚。
4
夜色濃重,墨藍色的天幕下有幾顆星鬥在烏雲翻卷的縫隙中慘淡地閃著眼睛。大山在眼前畫出黑黝黝的曲線,努力適應這黑暗之後,一個模糊的村莊出現在狄凱的視野中。
沒有燈光,村莊大概在沉睡。隻有犬吠,撕裂這黎明前的寧靜。
狄凱一棵煙接著一棵煙,嘴角邊的那點火星,比天上的星光還要耐久。身後的高明實在忍不住說道:“狄隊,注意身體啊!”
狄凱一時沒有反應,他心不在焉地說道:“沒事!”
這回答立刻引起一車輕輕的笑聲,籠罩在人們頭上的睡意似乎刹那間消逝。高明提高嗓門說:“我是說你的煙,能不能少抽兩顆?現在這保護環境是越來越提上日程,氣候變暖的原因之一,就是世界上煙民太多,頻繁地製造二氧化碳。”
高明乘機幽了一默,引起了更大的笑聲。
狄凱根本不在乎,反唇相譏道:“你不懂吧?吸煙有三大好處。一是拉動消費,推動國民經濟發展;二是刺激大腦,增加思考能力;三是,驅趕蚊蟲,保護人類。”
這倒也是,一下車,就有蚊蟲在高明他們頭上飛舞。狄凱的腦袋藏在嗆人的煙霧中,形成了一個奇特的保護層。
可是,狄凱這時卻掐滅了香煙,一揮手,所有的刑警分成了兩隊,在高明和他的率領下分別隱入了黑暗之中。
雖然狄凱無心插柳收到了一個重要信息,可是,當務之急仍然是魯軍被傷害案。狄凱不容“順風溜”轉移視線,他厲聲說道:“這事你以後再彙報,目前最重要的是探聽到章敖的準確信息。”說完話,狄凱和他碰了一下酒杯。
“當”的一聲,玻璃相撞,聲音非常地清脆入耳。
“順風溜”明白了,這是命令。自從狄凱給他恢複自由時起,他就明白他應該怎麼做了。於是,他柔順地說道:“放心,狄哥,明天,最晚後天我給你信兒。”
“順風溜”沒負狄凱所望,第三天晚上他約狄凱見麵。
他告訴狄凱:“這小子好像是個負案在逃的,大波子曾經救過他,跟上大波子一年多了。從來還沒聽說他在道上有過什麼事,不過,有人看到過他一掌拍碎過磚頭。”
“順風溜”一麵說話,眼睛珠子還溜溜地轉。
狄凱又問道:“他現在還在不在新時代?你看沒看到他?我主要的是要他現在的信息,你還能不能辦點事?”
“順風溜”一臉慚愧,他說:“這一點我還真忘了,但是,我在新時代是沒看到。這樣吧!這小子好色,新時代裏有個小妞和他是相好。我可以試試,我能讓那個小妞告訴我。”
絕了!狄凱一拍大腿說:“好小子,你有這兩下子。真是看不出來,好,你辦好這件事,我正式獎勵你一把。”
“順風溜”張嘴一笑說:“不用啊,狄哥。咱們哥們兒誰跟誰?以後兄弟有個三長兩短,你狄大隊給說句話比什麼獎勵都好用。”
狄凱拍他一巴掌,說道:“好了,去辦正事去吧!”
再說高明的治安檢查,把新時代的從業人員登記了一遍,卻沒有這個章敖。高明拿著名單,一隻手摸著下巴和許波說:“許總,有人看到你有一個保鏢,這裏怎麼沒有啊?”
許波沉著臉:“誰說的?我怎麼不知道?”
許波話說得很硬,高明一時怒氣攻心,脫口問道:“不管是誰說的,有沒有吧?一個叫章敖的,你的貼身保鏢。”
“啊!”好像是突然想了起來。許波滿臉堆下笑來,“高大隊,你不是不知道。我這兒是個私人企業,人員的流動性強。很多人都是今兒在這幹,明天就去了別處。你這一說,我才知道你說的是誰。不錯,是有這麼一個人。可是,他三天前就辭職不幹了。”
許波何等人?他的敏感度可不能用老鼠來比喻。他陰毒如蛇,敏感如鷹,機靈如兔。並且常常是未雨綢繆,預敵機先。聽說是傷了魯軍,許波什麼也沒說,他拿出兩萬元和章敖說道:“兄弟,天下事總是要分分合合。你我兄弟有緣時在一起,緣盡時隻能各奔東西。本來是想打一隻燕,你打了一隻雀。後果如何?隻有天知道。沒辦法,你先躲一躲。如果可能你再回來,如果不可能,天高海遠。我想,憑兄弟的本事走到天涯也能吃飯。”
章敖不說話,他收起兩萬元鈔票,後退一步給許波敬了一個禮。然後,他就離開了新時代。許波深思熟慮,他又去了一趟醫院。防患於未然,安慰了一下魯軍,許波的打算不可說是不精明。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傅誌和狄凱緊隨而來。
而且,許波萬萬想不到的是,狄凱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黎明時分來到了和田村。
和田村就是現在呈現在狄凱他們麵前的黑黝黝的小山村,群山懷抱雞鳴犬吠相聞。刑警在當地派出所民警的配合下兵分兩路,一前一後圍向了一幢青瓦住宅。
不可小視“順風溜”,他有他的辦法。很快,他給狄凱打了電話:“狄哥,我給你搞清楚了。章敖是這個小女子的對象,他現在就在這個小妞的老家和田村。她們家姓紀,老爹人稱紀老六。”
幾句話剛說完,“順風溜”就仿佛很害怕地掛上了電話。
狄凱壓住心頭的狂喜,他喊來高明率領重案隊的五個刑警,帶上兩台車直奔和田村。
和田村是興隆鄉的一個偏遠自然村,道路曲折,山重水遠。狄凱不著急,他將這個任務交給了當地派出所。所長是個山東大個,說起話來翁聲翁氣:“放心,狄大隊,除非他不到這兒來,他隻要是來了,沒跑!”
派出所自然也有他的辦法,電話可以打到村裏,他們調來了治保主任。一番布置,一番安排。果然,昨天傍晚來了消息:紀老六家來了一個客人。對外說是他們家的姑爺,相貌凶恨,身材高挑。
從時間和體貌特征看,絕對是章敖無疑。
章敖自以為,山高皇帝遠,偏遠山村可以隱藏。哪裏想到法網恢恢疏而不漏。他逃得過初一,逃不過十五,出了連大市的人海進入山村,他一樣沒有逃脫刑警們的眼睛。
住宅三間,很簡陋,也很寬大。外間是廚房兼倉房,東西兩間是臥室兼客廳也兼餐廳。紀老六一個姑娘,一個小子。姑娘在外,自稱打工,每年往家寄很多錢。有了這錢,紀老六可以讓他的兒子繼續上學,這讓紀老六非常愜意。逢人就誇姑娘有出息,進了大城市還能掙錢。
章敖的到來,讓紀老六好一陣激動。不為別的,就為章敖往他炕上甩的兩千元嶄新帶響的鈔票。他打酒,炒菜好一陣忙活。然後,讓章敖和他的兒子住在西屋。一連數天,山村和往日一樣平靜,章敖也漸漸放下心來。隻待再過一段,風聲一過他會再尋出路。
多日無事,警惕之心自然鬆懈,他脫衣解帶鑽進被窩大睡起來。外邊不時傳來的狗叫根本沒有驚動他的美夢。
狄凱和高明已經一前一後圍住了這幢住宅,夜色中,住宅像頭臥在群山之中的巨獸。沒有燈光,沒有月光,黑暗中誰也無法預料下一分鍾會出現什麼樣的事。
狄凱身為老刑警,抓人的事絕不大意。他把時間定在天亮,天色放亮,東方出現啟明星就是他們行動的時間。這個時間就是清晨的4點半,他們找好隱身的地點靜靜地等候這時間的到來。
農村的住宅除了寬大之外,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院落較大。紀老六這個住宅也是如此,他用石塊壘了一圈矮矮的圍牆。高明一組在前,他們等得有點不耐煩,看看院牆實在是擋不住什麼。於是,他們越過矮牆從幾個方向圍向了住宅的磚牆,手中的槍指向了門和窗。
有些事就是巧合,紀老六家沒有養狗,這也是事前狄凱摸好了的,刑警們因此行動方便了許多。但是,他們沒有想到的是,紀老六家養了幾頭鵝。這大鵝散放在院子裏,見到來了生人,立刻張開翅膀,“噢噢”地大叫起來。
這聲音第一個叫醒了紀老六,他披衣下床,拿著手電就來到了院落裏。
他的手電首先照向了那振翅嚎叫的大鵝,然後,正想尋找什麼原因,派出所的大個所長上前低聲說道:“紀大哥,我是老喬。鄉派出所的老喬,你別慌,我們找個人,於你沒有關係。”
所長本來是想向他好好解釋一下,其實,紀老六沒等聽清楚,早就神經一緊,手中的手電掉在地上。
等他緩過神來,他也想明白了,肯定是西屋才來的那個小子。他問道:“所長,我沒慌。你有什麼事你就說,我配合你們。”
還好,紀老六很明白,他知道配合公安。
情況既然有了變化,所長看了高明一眼,高明果斷地一擺頭。所長說:“老六,你帶頭,我們就是要找你們家的客人。”
紀老六一聽,果然是不出所料,他也不拒絕。鄉村農民的樸實,喬所長要抓人,別說是他們家的客人,就是主人,他也會配合。
他從地上撿起手電,吹了吹。然後在他的褲腿上蹭了一下,帶頭拉開了房門。進屋後,他向西屋的房門上一推。農村的房子,大多的門是形同虛設,根本不用插也沒有插。分成兩扇的門就悄然打開,高明和他的刑警立刻推開紀老六,豹子般躍進室內。手中的六·四手槍全部張開機頭,黑暗中高叫:“開燈!”
也許,這個時候老六才知道什麼叫“慌”,他嘴裏叫道:“二,二你別慌啊!是公安。”
他在關照自己的小子,派出所長打開了自己隨身帶來的手電。
手電的光柱,立刻改變了人們的視覺。刑警們手中的槍準確地指向了炕上,黑洞洞的槍管毫不容情。相信別說章敖隻是有點飛簷走壁的功夫,他就是燕子李三,此刻也是要乖乖就擒。
哪裏想到?炕上的被窩仍在,可那裏是空無一人。高明上前一伸手,被窩尚溫。高明不禁怒火攻心,他怒目轉向紀老六高聲喝道:“人呢?”
也算是章敖最後時刻良心發現,畢竟和他的姐姐相好一場,畢竟來到和田村,紀老六對他招待得不錯。當他聽到院子裏傳來異常聲響之後,他果斷地從炕上一躍而起。看了一眼仍然熟睡的紀老六的兒子,他放棄了用人質來換取逃生的辦法。隻見他迅速打開後窗,一躍而出。這都是他來到這兒後觀察好的,認定的逃生之路。他已經是驚弓之鳥,必須隨時準備應付公安的抓捕。如果是白天,在這樣的小山村裏,隻要是有汽車的聲音,他就會先找好藏身的地點。他曾經慶幸這裏的山高林密,一旦有事,頃刻間他會藏身於這山林之中。如果說這滿山遍野的叢林是海洋,他投身進去,無非形同一隻螻蟻。
紀老六的後院是一個小小的果園,裏麵栽了幾棵山楂樹。然後,還有一道木板挾成的院杖。章敖計算過,衝過這個小小的後院,也就是一分多鍾。再過後麵的一條小路,跑到村外也就是三分鍾左右。再過一片青紗帳,就是深如海洋般的叢林。那裏,枝茂葉肥,張開的綠色葉片,簡直就是天然的屏障。任何人的視力都無法穿越,你沒有視力,如何去發現獵物?你發現不了獵物,如何去擒獲?
說話間,天色已經放亮。朦朧中,村莊、山巒,行人已經是清晰可辨。時間已經是分秒可數,章敖一秒也不敢耽誤。盡管他赤裸上身,盡管他隻有一條褲頭,但他仍然是用最快捷的速度,拉緊身體的每一條神經和肌肉,調動身體的一切潛能。這時,不用什麼輕功,需要的就是百米運動員般的速度。
他身影極快地穿過山楂林,麵對小小的木板杖,他一腳踢開。身體一彎,從踢壞的木板杖的縫隙中鑽了出來。正在他心底深處如湧泉一樣湧出漏網之魚的狂喜時,一個冰涼的槍管頂在了他的頭上。狄凱的聲音:“不許動!章敖,我們是連大市青雲區公安局刑警大隊,你被拘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