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內,許進有些不滿地向許波說:“波子,這魯軍是不是太狂了,你來看他他這麼一個態度,什麼意思嗎?”
“大哥,你不懂!”許波盡管這樣說,他也不向許進解釋,兩個人鑽進了電梯。
等他們下樓,電梯門一開,迎麵站著傅曉梅。許波一愣,他稍一猶豫還是招呼道:“傅小姐,你好?”
然後,他側身讓傅曉梅走進電梯。之後,他才頗有風度地向曉梅一揚手,快步地走開。
傅曉梅是在單位下班後,急忙來到這裏的。心裏惦記魯軍腳步自然急促,電梯的門一開,她就順勢擠了進去。開始她沒看到許波,等許波和他招呼了一嗓子,還沒等傅曉梅回話,許波就下了電梯進入大廳了。看那意思,許波也不需要她回話,她也沒太往心裏去。
到了魯軍的病房,她將手中的兜一放好就看到了那插好的花籃。女人都愛花,她欣喜地上前捧起,頭埋在花叢中,深深地聞了一下然後問魯軍:“哥,誰送來的?”
見到曉梅,魯軍皺緊的眉頭鬆開了。聽曉梅問他,他回答說:“一個朋友。”
“哪個朋友啊?說一嘴,我認識一下還不行啊?”曉梅笑了,她坐到床上,偎著魯軍的身體胳膊肘向他一拐。
魯軍無奈,隻好說道:“許波,新時代的那個。”
“那就說唄,還保密啊!”心直口快的曉梅並不在乎。在她心裏根本沒有多麼複雜,她認為,許波的公司與大南國那麼近。身為老板,過來探望一下也屬正常。
可魯軍的心裏沒有傅曉梅那麼簡單,他摸著許波送過來的銀行卡,似乎完全知道許波的意思。當然這意思兩個人都心照不宣,沒有任何人去點開。一切仿佛是隔著一層紙,但是,他們兩個人誰也不願意去捅開。也許,沒有必要捅開。
許波當初讓魯軍給他墊上50萬,用以擺平向北傷人那件事。魯軍明白,這50萬什麼時候還?隻有天知道。現在,許波不但如數還給他,而且還加倍給了他一百萬。這其中的意思,舉手投足間二人早已經相互明白。
也許,這種心有靈犀的境界,兩個人早在12年前就已經達到。歲月荏苒,光陰似箭,雖然12年之間人生路上坎坷不平。二人的聯係也已經越來越少,頗有點“道不同不相與謀”的意思。可這境界仍在,尤其是今天,尤其是麵對這件事。
從許波一進門,魯軍就發現許波的一個變化。什麼變化呢?他身後的人變了,不是如影隨形陰毒如蛇的章敖,而是一個兩鬢斑白的許進。
頃刻間,魯軍心頭的最後一綹迷霧煙消雲散。他太了解許波了,通過許波他就知道經常站在他身後的章敖是個什麼人。而今天,從許波沒帶章敖他就知道為什麼。當許波掏出那個一百萬的銀行卡時,魯軍更加確認,凶手就是章敖。
其實,從他揮刀砍向那條黑影時,他就在心裏暗暗叫苦。對方絕對是個練家子,他遇上了一個勁敵。幸虧他手中有刀,他沒有大意,采取了步步為營的攻擊招數。每一步,都帶著餘力,每一刀,都帶著收勢。在每一個攻擊的回合中,他都帶著防守。即使這樣,對方仍然將惡毒的硫酸灑到了他的身上。在他覺出灼熱的一刻,那條黑影躍上車頂,飛奔而逃。
刹那間,魯軍心涼如水。他早就聽說許波有一個輕功很好的保鏢,看此人身手決非泛泛之輩。況且,自從看了傅曉梅的兩篇報道,他就感覺到不好。
許波是容不得這事的,他的報複一定是很卑劣,很恐怖的。
正是為此,魯軍在他的車座下麵放了一把刀。魯軍絕非一盞省油的燈,如果說當年他在道上還算許波的小弟。今日在青雲區,他背倚大南國,許波也得讓他三分。當然,魯軍自從開店經商以來和許波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不過,今日事關他自己,事關曉梅,魯軍決無退讓之意。
“曉梅,你上樓的時候沒看到他嗎?”魯軍問。
“看到了,好像很客氣,應該是給你麵子吧!”曉梅說者無心。
“哪裏!我們不過在一條道上經商,他來看我是正常的。沒什麼麵子不麵子,你不要想多了。”魯軍立刻像解釋又像反駁地說道。
“怎麼還想多了呢?我什麼也沒想。”傅曉梅稍感詫異。
傅曉梅的表情讓聰明至極的魯軍立刻意識到是自己多慮了,他隨即說道:“我也是隨便說說,他這人還是很講義氣的,一條街上住著,麵上的事不差。”
兩個人正聊著,傅誌走了進來。
傅曉梅站起身來:“爸,你怎麼有空了?”
魯軍也在床上坐起:“傅叔,你那麼忙還到這裏來?”
傅誌當然知道這是小輩的客氣,他伸手按住魯軍說:“受苦了,你這都是為了曉梅。我來看看你是應當的,另外我也有事情要問你。”
傅誌到了局裏,他調來這起案件所有的工作卷宗仔細地看了一遍。他發現,魯軍還備了一把刀。他為什麼備有一把刀呢?如果說12年前的魯軍有這個可能,可現在他是連大市的商業巨子,資產上億的海鮮城老板。另外,他也是一個低調而務實的慈善家,自備一把大砍刀,這似乎有點讓人大跌眼鏡。傅誌知道成敗在於細節。因此,他對於細節從來都不放鬆,他現在認為這是一個值得分析與關注的刑事偵查細節。
於是,這一刻,雖然是魯軍為了曉梅而受傷,他卻對魯軍產生了懷疑:他為什麼備有一把砍刀呢?
這說明魯軍的心靈是陰暗的,起碼有陰暗的地方。他害怕,他恐懼,可他為什麼要害怕和恐懼呢?同時,也說明他是有感覺的。那麼,他的陰暗,他的感覺都是什麼?傅誌認為,很可能這就是此案破獲的關鍵。
想到這兒,傅誌的心頭發冷,他起身披上外衣點上一顆香煙。習慣地在他的辦公室裏踱了幾步,腦海中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是猶豫了。魯軍是曉梅的愛人,自己未來的姑爺,難道因此而猶豫?“自私”同樣這麼有魅力?他傅誌也難逃一劫?不行,他好像和自己生氣一樣,奮力摔掉還有大半截的香煙。然後,用腳在那棵煙上狠狠地碾了一腳。他決定,一定要和魯軍好好談談。
傅誌,是帶著這種心情來到醫院的。
他用複雜的眼神看向魯軍,魯軍的眼睛卻又仿佛蒙上了一層霧,似乎更有預感地說道:“叔,有什麼你就問吧!能告訴你的我都告訴你。”
3
傅誌之老道,絕非魯軍可以想象。他拉起魯軍說:“軍子,我一生中最佩服的人之一就是你爸。知道嗎?我佩服他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作為一個男人的勇氣。他疾惡如仇,坦蕩無私,從來不會屈服於任何壓力。按照社會上的話,他敞亮,非常敞亮。如果說心胸開闊,他是最開闊的。他不會隱藏自己,與他交往是最愉快的一件事。”
聽傅誌談起他的父親,魯軍的眼睛開始閃亮,那層薄霧漸漸散去。他抓住傅誌的手說:“傅叔,其實你們都是我最佩服的人。我也想做你們這樣的人,可這人生不如願者常八九,有誰能想啥就做啥呢?”
看魯軍說得真誠,傅誌趁熱打鐵。他又說道:“沒想到,我們竟然會是通家之好,你和曉梅竟然又是這種關係。我想,你和傅叔說話一定會無所顧忌吧?”
“當然,有什麼我就說什麼。”
“好,你與許波是老朋友了。我也知道這個許波,我們這次也重點調查了這個許波。我想有些事是紙裏包不住火,況且,他許波是個什麼人?你清楚,我們更清楚。我不想在這樣的時刻,你幫不了我們。畢竟你是受害人,你有第一印象。”傅誌毫無保留,沒有回旋餘地地向魯軍的心頭堡壘發起猛攻。
傅誌經驗之老到,采取的方法之巧妙讓魯軍避之不及。他一時有些慌亂,說吧,許波已經送來了五十萬,其中的含意他心照不宣。不說?一是曉梅的感情,二是傅誌已經明確點出公安對許波的懷疑。那意思也是很清楚,你說不說的,公安不會放過許波。既然如此,魯軍何必被動?
“傅叔,這樣的事公安去偵察不比我的感覺更可靠嗎?”
魯軍何等聰明,他這一槍等於告訴傅誌:既然公安已經確立疑犯,何必讓我來說?從另外一個角度也是告訴傅誌,你的懷疑有道理。
“魯軍,換一個角度說。傅叔雖然沒對你的成長做什麼貢獻,但是,可以說我們父一輩子一輩,我也算看著你長大的。這個時刻,你給誰掉鏈子,也不能給你的父親掉鏈子。”傅誌這次放的是魚雷,威力特強。而且,目標非常準確,這是魯軍的軟肋。
果然,魯軍稍做猶豫終於說道:“我曾經在許波那裏見過他一個保鏢,名字叫章敖,這個人身手不凡。其他的,我還真說不出什麼。”
一席交談,傅誌已經大獲全勝。可是,他沒有獲勝的喜悅。相反,他的心頭充滿了憂慮。但是,工作的壓力使他沒有向任何人講出自己的擔憂,哪怕是女兒曉梅。
回到局裏,他立刻對狄凱下達了命令:“立即調動你的刑警和最有用的刑事特情,圍繞許波身邊一個叫章敖的展開調查,有可疑情況立即抓捕。”
在命令之後,他又重複道:“注意,不要打草驚蛇。盡量采取秘密偵查,秘密展開抓捕行動。”
“明白!”狄凱回答道。
話說得很爽快,但是,放下電話之後狄凱並沒有立刻行動。
當年,他和傅誌對許波產生了懷疑,在采取行動的前一刻,因為李原海的出現而中止。但從那時,狄凱在他的刑警生涯中從來沒有忘記許波。可是,12年來,許波再也沒有進入狄凱的視野。反而,他的耳中聽到的全是許波正麵的消息。是的,歲月如魔術師般變幻,許波今非昔比,已經是新時代集團的董事長。
今日,傅局指示,調查許波。其實,就是傅局沒有指示,狄凱已經開始圍繞許波展開調查了。高明查到傅曉梅的兩篇文章都與新時代有關,狄凱同時相信就許波之為人,他完全有這個能力和手段,也完全有這種心思來做襲擊曉梅的事。
但,許波的保鏢?這可是狄凱原來沒有料到的。這怎麼查呢?狄凱認真地想了一下,又找高明好一番商談。既要查清,又不準打草驚蛇。這事兒可有點難度,畢竟警察和流氓是兩個道上的人。就如蛇與鷹,鼠與貓,天然的仇敵,自然的敏感。你的警車出現在他的麵前,他就會用另一種異樣的目光去打量你。就如自然界中的老鼠,它的眼角隻要是出現了貓的身影,它會立刻用最快的速度鑽進洞裏。警察去打聽一個普通人,可能是稍有顧慮,要是打聽他們這樣的,絕對做不到打草而不驚蛇。
怎麼辦呢?
高明建議,新時代娛樂中心屬於特種行業,可以由治安大隊出麵,要求從業人員進行登記。從中查一下這個叫章敖的來路,找到破綻,然後再正麵接觸。
好吧!狄凱說道:“你在治安呆過,這件事就由你和治安聯係,具體去辦。”
高明領命而去,狄凱換上了一套便服,然後,他單獨離開了警局。
狄凱相貌平平,身穿一套休閑裝,走到大街上像一滴水頃刻間融入了江河之中。南來北往的人流中他沒有絲毫的特殊,無非是匆匆而過的一分子。他喜歡這樣,放開腳步在一個路口處他揚起了手。
很簡單,一輛出租車像條遊魚在車流中遊出,輕輕地停在他的麵前。司機搖下車窗,聲音飄出:“老板,去哪兒?”
狄凱拉開車門,坐好身體,簡單說了四個字:“巴西烤肉。”
“好了!”開車的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一臉黝黑,隻有眼睛裏瞳仁的四周是白的。還有,就是他的牙。他一笑問道:“是叢林路的巴西啤酒城吧?”
狄凱點點頭,雙眼微合。看狄凱不願意說話,司機也不再廢話。左轉右拐,半個小時以後,他的車停在了一處旋轉玻璃門前。左右的馬路牙子上停滿了各式車輛,一個保安上前為狄凱拉開車門。
狄凱付清車費,向保安點了一下頭信步走進了那扇玻璃旋轉門。
這所飯店掛的匾是“巴西啤酒城”,由於它主要賣烤肉,因此,人們習慣地稱之為“巴西烤肉”。顧名思義,此處當然是以烤肉為主,而且充滿異國風情。就是這裏上菜的服務生也全是一色的牛仔,他們將烤好的牛肉啊,雞啊,鵝啊什麼的。端到你的眼前,用一把鋒利的刀,切在你麵前的盤子裏。啤酒有橙色的,也有黑色的,米色的。各種調料琳琅滿目,自己隨意選擇。
從格局來看這裏也很有味道,中間一個半圓形的舞台,上麵有一個小樂隊。樂器全是西洋貨,奏出的也全是異國情調。台上的歌手,穿的也是異國服裝。一樓圍著舞台放有幾桌,更多是是在這房間的一半位置,探出一塊半截樓板,當然裝飾非常有創意。讓所有這二樓,更確切地說是一樓半,像一處處包廂。
桌麵不一,有可坐7、8個人的大桌,也有隻可坐兩個人或四個人的火車座。
麵前一個牛仔向狄凱彎腰問道:“先生,請問幾位?”
“兩位!”狄凱一麵說,一麵沿牆角的旋轉式樓梯向“一樓半”走去。看樣子,他是熟門熟路。
狄凱在車上就要了電話,他通知接電話的立即到“巴西烤肉”。
看來狄凱是要請客,但這客人估計不太有身份。因為,狄凱的語氣很強硬,對方似乎不是客人,而是他的犯人。也許,這是警察的習慣。
狄凱坐下點菜,要了兩杯黑啤酒。
來了一會,也就是兩支煙的功夫,狄凱的客人到了。
一樓已經開始了歌舞表演,一個露著雪白肩膀上麵還刺著一朵牡丹的歌女正扭動肥厚的腰肢,晃動落地式長裙,哼一曲軟軟的靡靡之音。
人們的目光不是被歌聲,而是被那歌女奇怪的表情所吸引,誰也沒有注意一個人溜進了大廳。甚至,這個飯店的服務生都沒有看到一個人走了進來,而且,直接坐到了狄凱對麵。
“狄哥!”聲音非常客氣與謙卑。
狄凱沒有抬頭,他掏出兜裏的一盒煙抽出來遞給那人一顆。那人立刻機靈地掏出一個老板式打火機,非常利落地打出跳動的火焰。等狄凱和他點著香煙之後,那人“啪”的一聲扣上打火機的上蓋。然後,他向狄凱麵前一扔說:“狄哥,24K,送給你了。”
狄凱瞥了一眼那個打火機,黃燦燦的,屬實不錯。他沒動,眼睛也沒抬,嘴裏說:“小子,又從哪兒弄的?”
“簡單,商場裏一轉。”那人說。
聽了這話,狄凱抬起眼睛毫不客氣地訓斥道:“你他媽的還做?”
這時,那人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了。原來不是別人,正是外號叫“順風溜”的那個扒手。他不在乎狄凱的怒目而視,笑嘻嘻地說道:“我和你開玩笑呢,狄哥,我現在聽你的,早就金盆洗手不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