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怡然之樂 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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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鄉留給我的不光是苦難的記憶,家鄉的古樸民風民俗和田園生活的鄉情野趣給我的童年生活增添了無窮的樂趣。田間地頭采食野瓜野果,地頭河邊燒食紅芋毛豆,小河溝裏洗澡摸魚……至今依然回味無窮;跟著三叔釣黃鱔、下吊坯,跟著父親撒網捕魚,跟著大人踏雪撒鷹逐兔……至今曆曆在目;慶豐收慶節日的大戲,消閑的絲弦、大鼓,慶新春的鬧社火,慶元宵的鬧花燈……至今記憶猶新。這一切,都成了我心中永恒的聖潔的無可替代的美好記憶。在這些“鄉情野趣”中,鄉親們快樂著、歡笑著、陶醉著、怡然自樂著,從而紓緩了身心的勞累,忘記了承負著的苦難。

因為閏二月,未進八月已見秋收在望了。每當此際,農人們習慣下湖去看莊稼,給予它們以收獲前的最後關愛與守護。這天早上田仁祥拿著鐮刀、鏟子,挎著草箕子,帶著仁學、明理一起到西湖去看莊稼,順帶割草。他們來到芝河,走上田橋,但見:橋下碧流悠悠,魚影綽綽;岸邊蒹葭采采,鳥鳴啾啾。橋南秫秫地裏綠葉斑駁,沉甸甸的穗子一片殷紅。

他們過了田橋,走上通往西南方向的大路。兩邊田地裏的黃豆豆莢累累已經泛黃,豆葉已見萎黃凋落;綠豆細長的豆莢已見泛黃變黑……他們來到自家的長身地——因地塊長而得名,滿地的黃豆也已經快要成熟了。他們一行走著一行觀察著,走到田地中間一座長滿荒草的孤墳跟前站住了。墳前的紙灰已被前陣連陰雨衝刷幹淨。他們蹲下身軀在墳前擁了一小堆黃豆的枯葉,田仁祥默默地劃了火柴點燃了,弟兄倆跪在火堆前流著淚,不停地添著枯葉,嘴裏不停地輕聲喊著:“俺娘,兒子來看您了!”明理見狀,也默默的跟著跪在後麵。

這是仁祥仁學生母的孤墳。她在生前與婆婆不睦,去世前囑咐不入芝河東岸的祖墳,選擇最遠的長身地單獨安葬,以免死後到陰間仍要受婆婆的氣。

祭奠完畢,爺兒仨離開長身地沿洪路溝西北行,再轉向北來到西北小堰子。這塊地裏種的芝麻,筆直的秸稈上從下往上均勻的綴著整齊稠密的長筒形蒴果,宛如排列整齊的小鞭炮兒,下段已漸成熟,杆稍仍開放著淡紅淡紫的筒筒花。

從小堰子東行,來到程橋。程橋東邊芝河南岸的那塊地裏種著胡蘿卜,漫地黃綠色的胡蘿卜纓子水靈靈地鮮亮可愛。田仁祥從草箕子裏拿出鏟子,彎腰刨了一鏟子,幾根橙黃色的半尺長的胡蘿卜跳了出來。細看,胡蘿卜頭頸兒細若麥稈,上連一蓬茁壯的纓子下連粗大的胡蘿卜,這種胡蘿卜叫做“賊不偷兒”,意思是偷胡蘿卜的人每每會被其纖細的頭頸所蒙蔽。田仁祥下到河邊,揪掉纓子,洗淨了胡蘿卜,上來一人一根地大嚼起來。

爺兒仨一邊吃著胡蘿卜一邊沿河東南行,很快到了田橋,過了秫秫地,來到黃盆窯。轉了恁大一圈子,爺兒仨都感到有點兒累了。明理一屁股坐下來,喊著:“走不動了!累了!餓了!”田仁祥看看天色,離晌午回家還早著呢,就對明理說:“餓了好辦,遍地都是好吃的東西呢!”說著拿起鏟子下到自家紅芋地裏。

紅芋秧子早已又覆滿了整個溝溝壟壟。被翻開葉背朝上的葉片早已自己扭轉過來,翠綠的葉麵朝上貪婪地吸收著陽光;壟上每一棵紅芋秧子根部的地麵都漲開了寬大的裂紋。田仁祥刨了幾個細長的紅芋回來,交給仁學拿到河裏去洗,自己在河堰頂上挖著什麼。很快一個長方形的溝槽挖好了,仁學也洗好紅芋回來了。田仁祥把紅芋一個挨一個地橫搭在溝槽上麵,再往溝槽裏塞進幹燥的枯草敗葉,點燃後,火苗烘騰起來,燒烤著上麵的紅芋。田仁祥讓仁學負責燒火,明理負責撿柴,自己又跑到蛇腰窪子自家豆地裏割了一抱尚未成熟的青綠色毛豆棵子回來,捂到紅芋上麵,一起烘烤,並不時翻動著。不大一會兒工夫,豆莢已見焦黑。田仁祥一把拿出來,說道:“好了,快來吃吧!”明理趕忙剝開一個豆莢,現出兩三顆渾圓晶瑩的翡翠,上麵綴著幾點焦黃,送進口裏,燙燙的,嚼開來,皮酥肉嫩,滿口清香。爺兒仨剝著豆莢吃著毛豆,田仁祥不時地翻動著紅芋,繼續添柴燒烤。溝槽裏已經積滿了紅紅的灰燼,田仁祥把紅芋一個個按進灰燼裏,再在上麵燒上一堆火,然後任其慢慢煨著。爺兒仨吃完毛豆,慢慢扒開灰燼,一個個紅芋已經煨得稀溜軟,掰開來,紅黃色的芋肉冒著熱氣,吃起來清香甘甜。這種在田地裏把紅芋現挖出來,在它原來生長的土地的地槽裏,燃燒著同一塊土地上生長的豆葉枯草而烤煨出來的原汁原味兒的烤紅芋,其風味之美是京城、上海等任何大城市的烤紅芋所不可企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