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東汪的茫茫蘆花不見了——蘆葦已經被人們收割殆盡運回各家,碼放到各家的房前屋後;四圍楊柳光溜溜的枝條靜靜地低垂著;碧清的池水已經凝結成一塊巨大的晶瑩的翡翠,在冬陽的照射下閃耀著藍湛湛綠瑩瑩青幽幽的光輝;南北兩條河溝兩岸茅茅草、蘆蘆草的纓穗茫茫蒼蒼延伸向南汪北汪……宛若一條粗長美麗的係帶把東汪這塊寶玉圍係在蘆荻村的脖頸上。
東汪上一群人在玩耍著。連科、光耀、缸兒等在溜冰,滿汪飛快地溜跑著;明理、靈修、罐兒等在比賽打陀螺;仁學弄來一塊冰塊兒,讓蓮蓮站在上麵,推著她“推車子”在冰麵上滑行……
晚飯後,理娘洗刷了鍋碗之後,又燒了半鍋熱水,把一雙手泡進滾燙的熱水裏,臉上露出強忍疼痛的痛苦表情。燙了一會兒,縮回雙手,小心揩幹,相互插進袖筒裏暖著。這是理娘每年冬季的一件最痛苦的事。由於每天煮飯洗碗洗衣受到冷水長時浸泡刺激,理娘的雙手皮膚幹燥龜裂,不光手背,連手裏兒的指尖、指關節處的厚皮都開裂了,特別是拇指、食指裂的口子又長又深,深達筋骨,鮮血淋漓,疼痛鑽心。理娘也想盡了辦法:用融蠟燙填;用從樹身上挖下來的樹膠烤化了燙補;用布條纏紮……但都解決不了問題。因為隨時都在泡冷水,怎麼能不裂呢!無奈之計,便每晚就用熱水燙,企圖能緩解一下疼痛。明理看見母親雙手裂成那樣,看見母親痛苦的表情,心疼地想去替母親洗碗,可是自己還小,個子比鍋台高不了多少,還夠不到洗碗呢。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飄了一天一夜,皚皚白雪抹平了溝坎坑窪,掩蔽了狼蹤鼠跡,覆蓋了地麵原有的一切,粉飾出一片潔白無瑕的清平世界。
田仁祥早晨起來,出門踏雪向東,繞到東院右後邊,沿著田明財家堂屋後麵一路向東搜尋,分辨著雪地上新留下的各種各樣蹄印爪痕。然後回到家裏精心準備著器具。
天黑以後,田仁祥在田明財宅後黃狼子必經的通道上,選了塊平整的地方,清除了積雪,砸實了地麵,往地下釘了兩根高約尺半,間距兩尺的木樁,上麵釘上橫梁,形成一個小龍門架。在架後已經砸實了的地麵當央兒挖了個小坑,放進一隻腿上拴著細繩的小青蛙。冬眠中的小青蛙在大雪天伏在小坑裏一動不動。然後和仁學一起,把自家的耮石抬來,覆在龍門架下,小青蛙剛好處於耮石的中心偏後的位置。再通過繩索、杠杆、龍門架把耮石的半圓端吊離地麵約一寸多的高度,通過機關聯結好,“吊坯”就下好了。又把兩把夾子分別安在有黃狼子進出的牆洞口支好,就回家睡覺去了。
一覺醒來,天麻麻亮了,田仁祥一骨碌爬起來,穿上衣裳,出門往宅後跑去。老遠就看見吊坯已經落下了,兩個夾子都離開牆壁倒了下來,伴著夾子的兩個金黃色的黃狼子,在雪地上格外醒目。田仁祥心裏一陣高興,快步跑過去,收起夾子,黃狼子已經僵硬了,大約上半夜就斃命了。他走到吊坯跟前,一條長長的蓬鬆的金黃色的尾巴露在坯外。掀開耮石,取出已經被壓扁了的黃狼子,小青蛙還完好地伏在小坑裏。
田仁祥把獵物和夾子拿回家裏。田仁學也起來了,看見一下子逮了三個黃狼子,高興得跳了起來。田仁祥忙拉著仁學跑到宅後,拆了龍門架,把耮石抬了回來。吊坯在捕獲獵物後,必須轉移地方,在同一個地點是不容易捕到第二隻獵物的。
田仁祥取出小尖刀,小心地剝離著黃狼子皮,然後在剝下來的皮筒子裏插進秫秸莛子撐開,掛在過底晾幹。冬天的黃狼子皮絨毛厚密,很值錢的。田仁祥一個冬天能捕到幾十隻黃狼子呢。田仁祥曾經逮到過一隻毛色發黑的黃狼子,驚動了全村的人,都說田仁祥逮到了一個成了精的黃狼子。當地人口口相傳:“千年黑,萬年白。”說黃狼子活到一千年,黃毛才能變黑;活到一萬年,黑毛才能變白。蘆荻村從來沒有人逮到過白毛黃狼子,黑毛的也隻有田仁祥逮到過一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