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明理家的地緊挨橋頭,地頭兒河麵比後段河麵要寬一些,那是多年來為填高宅場挖取土料形成的。有一年的一天下午,好像也是這個時節,當大車裝滿土料拉回去時,留下明理一個人看守鐵鍁等工具。誰知等候時間是那樣漫長,附近又沒有人,麵前是空曠的芝河河床和河槽底部的清澈流水,以及田橋那邊的茫茫蘆花。轉過身去,河西那冷寂的漫漫田野上遠近零落散布著大大小小的墳丘和簇簇灌叢,墳丘和灌叢後麵好像都隱藏著無數的怪獸。不,那些墳丘和灌叢本身就像是大大小小奇形怪狀的怪獸,而且好像隨時都會飛奔猛撲過來……明理嚇得緊握鍁把大哭起來。好在那些“野獸”一直沒有撲過來,卻終於等到牛車從村子西頭出現了。明理趕忙擦幹了淚水,裝作什麼事兒都沒有發生似的一個人玩耍著。大車回來了,停在了地頭兒。細心的父親還是一眼就看見了兒子臉上的淚痕,忙問道:
“怎麼了?理兒哭了?”明理訕訕地囁嚅著:“沒……沒有!”但是,待裝滿一車土回去時,父親便把工具一並裝上車,再也沒有留下理兒一個人看守工具了。
想到這裏,明理覺得自己真的是很膽小的,聯想到剛才拴妮兒說自己像個大閨女,還有春嫂戲稱自己是新娘子……未必自己真的就像個女孩子嗎?於是自己的臉又刷地紅了。
“明理叔,怎麼臉又紅了?一個人在想什麼?”拴妮兒盯著明理的眼睛問道。
“沒……沒……”明理好像被人家窺破了自己私秘似地支吾著,臉蛋兒更紅了。
“還不是怪你說他像個大閨女!明知故問!”罐兒責備著拴妮兒,為明理打抱不平。
大家已經吃完了胡蘿卜,見耮紅芋的人流早已過完,河沿兒上又恢複了寧靜,於是忙著割起草來。望望太陽,已近晌午,夥伴們裝滿了自己的草箕子,一路回去吃飯,商定下半天再來,因為傍晚耮紅芋的隊伍返回時會更厲害呢!
明理回到家裏,把草掏在大門外西屋山牆跟前,挎著半草箕子胡蘿卜進了大門。蓮蓮、果果正哄著改改在過底下玩兒“公雞啄食”和數“黃鶯”。見哥哥挎著胡蘿卜進來了,便丟下“公雞”和“黃鶯”,圍了上來,邊喊著吃胡蘿卜邊拉住草箕子。改改也蹣跚著圍上來,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明理放下草箕子,給妹妹挑揀胡蘿卜。理娘正在鍋屋裏準備晌午飯,聞聲走了出來。新屋蓋成之後,盡北頭兒挨著大門的一間用實山牆隔斷,作為忠老爺的臥室;南頭兒兩間的最南頭用秫秸箔障子隔出半間做草屋,用以存放充作牛草的鍘好的麥穰;當間的一間半充作鍋屋,比原先的那間半邊小鍋屋要寬敞明亮多了。理娘見孩子們在拿胡蘿卜,便在門口水缸裏舀出一瓢水倒進黃盆裏,一邊對孩子們說:
“快過來,洗幹淨再吃!——噢,把你們的小髒手也都洗幹淨嘍!”
蓮蓮、果果還有改改便圍了過來。理娘見草箕子裏的胡蘿卜有大有小,一邊蹲著幫孩子們洗胡蘿卜,一邊疑惑地問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