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4、(1 / 2)

4、

田明理還是多少明白個大概,正想回答,聽見老接著又說:

“你看那湖裏的草,風一吹,草就動,東邊兒風吹就往西邊兒倒,西邊兒風吹就往東邊兒倒。咱老百姓呀,就像草,所以叫‘草民百姓’呀。那政府呀就是官府,官府說的就是王法,王法就得聽。所以官府就像風,百姓就像草,這就是人們常說的‘風吹草動,官呼民應。’”

田明理聽得半懂不懂的,噗嗒著一雙大眼睛,似乎在思索著、比較著,停了一會兒忽然大聲說:

“官——不如風,民——不如草!”忠老爺嚇了一跳,隻聽見孫子接著說:“老!您看,‘草隨風’,可風沒有問草要糧派夫收東西;咱‘草民百姓’隨王法可是還要交糧要抽夫還要交東西——那年咱家麥子都不多了,俺看您還往口袋裏裝,說是派的軍糧。您看,是不是‘官比風壞;民比草苦’呢!俺大娘講的,那個秦始皇就是最大的壞官,他派糧抓夫、築長城、修墳墓,害死好多好多人,連孟薑女的丈夫也給害死了!”

忠老爺沒有想到自己的孫子一個才九歲的孩子竟然說出這些話來,便沒有接過話茬兒,轉而說道:“好了,快睡覺吧,很晚了。”“俺還不困……”田明理嘴上說著卻很快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其實繳槍,田大忠也是舍不得。那隻撅把子盒子槍自試射之後一直陪伴著自己,白天收藏起來,晚上便枕在枕頭底下,好像成了自己的一個好夥伴,陪著自己共同守護著大槐樹田家大院。有它在,自己就心裏踏實,就膽氣更壯。它已經取代了“白蠟棍”的地位了。但是,政府號召,自己不能不帶頭擁護執行,就忍痛割愛把那把朝夕相處數年浸滿自己體味兒氣息的依然烏黑錚亮的撅把子短槍連同一匣子彈一同上繳了。好在,土匪被清除了,十裏八鄉已經沒有匪患了。再者收繳的槍支彈藥多數還都返還給了鄉裏村裏,武裝了民兵組織,村民們已經沒有自備武器設防自衛的必要了。

把槍上繳,最心疼的當屬理娘。理娘最巴根巴底地知曉自己的丈夫為了這個家做生意時所經受的艱難困苦:舍不得下館子而自帶幹糧;舍不得買車票而爬貨車;舍不得住店而擠車站蹲橋洞……就是為了能節省一塊、一毛哪怕是一分錢的開銷。然而,時局艱難匪患猖獗,也是為了這個家為了自保,咬了多少回牙,狠了多少回心,才不惜血本花大價錢買下了這支槍。還好,也許是上天和祖宗護佑,自打買了槍之後,家裏就順利平安,沒有再擔驚受怕。這麼一支隻試過兩發子彈的嶄新嶄新的盒子槍就一下子平白地給收走了——那可是一挑子布呀!能換回多少糧食,起碼能裝滿一間屋吧!可是家裏可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呀——兒子嘴瘸天天隻喝稀飯,連一點兒好麵都舍不得給他買!國家恁大,政府為什麼平白地沒收老百姓的東西呢?俺可都是按時完糧納稅奉公守法的良民百姓啊!就是收繳總該給些補償吧!

理娘找仁喜商量,勸說仁喜去跟大說。田仁喜卻反過來勸理娘:“‘民隨王法草隨風’,政府要繳咱就繳唄。再說了,這事兒咱大隻能帶頭,還能拖後腿嗎!”田仁喜說話很平靜,其實心裏也在翻著波瀾——他能不心疼嗎?恁值錢的東西,那可是自己忍饑挨餓吃苦受累一分一厘積攢起來的錢呀!這冷不丁地一下子說收就給收走了,這不就是剜割自己的心頭肉嗎!可是草民百姓又能有什麼辦法呢,隻能拿自己勸妻子的話——民隨王法草隨風——來勸說自己,來堵塞心裏流血的創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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