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17、(1 / 2)

17、

“噢,聽清楚了。文件上寫的不是咱這兒的,您看,‘割禾’,俺知道就是割稻子,那是南方;還有‘蒔田’、‘耘草’是什麼活兒,咱也不懂。”田大忠聽了有點兒納悶,疑惑地問道。梁鄉長解釋說:

“是南方,‘割禾’,是割稻;‘蒔田’,是插秧;‘耘草’,是除草。在咱這兒就是收割、耩地和耪地。各地要根據實際情況變通。”

“對,對,地方不同得變通。咱這兒耪地的活兒也不輕呢,應該算主要農活才對。南方暖和,農閑少;咱這兒天冷,‘農家半年閑’;未必都要一刀切成‘四個月’的界限呀?咱這兒按照耕、種、收三種主要農活兒,就是再加上耪地,春夏秋三季,攏共還不滿仨月呢,怎麼能滿四個月呢?這四個月的界限也應該變通才行呢!梁鄉長,您琢磨琢磨是不是這個理兒?”田大忠說完,滿懷希冀地望著梁鄉長,希望能得到梁鄉長的肯定和支持。梁鄉長沒有回答田大忠的問題,反問道:

“田會長,您是說蹇寶生家的成分吧?”

“對,蹇寶生家——您也熟悉呀!蹇寶生一家子都是勤勞的莊家人,蹇寶生更是湖裏場上跟長工一樣做,怎麼能隻算附帶勞動,給劃地主呢?梁鄉長?”梁鄉長撓了一陣腦袋猶豫了一下,說道:

“田會長啊,蹇寶生家的成分,我勸您就甭管了!——要把他家劃為地主的人多著呢!”田大忠有點兒詫異,還是想說服梁鄉長:

“那總得先把條條弄清楚,按條條量量,講究個‘實事求是’吧!這可是關係到一家人是‘消滅’還是‘中立’的大事呢!”“實事求是”是田大忠在培訓班學到的一個新詞彙,同時最深入他心底的有三句話:共產黨是全心全意為著老百姓的;人民利益高於一切;還有就是實事求是。梁鄉長聽了,身子前趨,壓低聲音關切地勸說道:

“這件事我勸您就別管了!有人說您‘替地主富農說話’、‘走地富路線呢’!我看這事就算了吧,別管了吧!”不料田大忠聽了不惟不領情,反而一下子跳了起來:

“她胡說八道!什麼‘地主路線’‘富農路線’!——這才在劃階級成分,才公布一榜,誰是什麼階級成分都還不知道呢!我走的是土改路線,是政策路線,是實事求是的路線!不認真執行政策,把老百姓的成分劃錯了,那是對老百姓的傷害,是對土地改革運動的不負責任!謝謝您,梁鄉長!”說吧,氣哼哼地轉身離去。梁鄉長望著田大忠離去的背影,苦笑著說道:“這個田大忠,脾性一點兒都沒有改!”

田大忠跨出瓦房院大門,一陣風裹挾著雪花撲麵撒來,打在臉上,落在身上,落在脖頸裏,一陣涼絲絲的感覺令他頓時神清氣爽。田大忠一路走著一路思考著:難道自己錯了嗎?——沒有錯!是應該結合當地的情況嘛!沒有錯,就得堅持。梁鄉長也是,抹稀泥!就不怕群眾受到傷害?就不怕土改運動出偏差?可是,該怎麼辦呢?他抬眼望望迷蒙的飛雪,感到無助,感到迷蒙。一路思考著進了自家大門,進了臥室,感到十分勞乏,便不顧身上的雪花,一屁股坐在床上,就勢仰麵斜躺床上,閉上眼睛。歇息片刻,睜眼望見上麵的橫梁和梁上鋪著的樓板——那是自家的“哨樓”的樓板。樓上憑窗可以觀察、守護大門口、大場和村頭路口。自打反匪反霸田百磊落網後,土匪肅清了,民兵隊建立了,村裏太平了,自家的盒子炮也上繳了,這個“哨樓”也歇息了——自己有年把時間沒有踏過門北側那座上樓的木梯了,樓上一定積了很厚的浮塵了吧……現在要土改了,要劃階級成分了,可是那個“四個月”的問題怎麼能弄清楚呢?噢,蹇寶生一家子還在等待著呢!眼前又浮現出蹇寶生滿臉的疲憊和雙眼的血絲……對,還有其他村莊呢,還有很多像蹇寶生一家那樣,本應該是“中立”的富農,可就要劃為被“消滅”的“地主階級”了,那傷害的人家就多了,土改運動就要出偏差了……怎麼辦?……對,找鈡縣長去!他學問大、水平高,他心裏裝著老百姓。想到這裏,田大忠一躍而起,從床底下掏出一雙單鞋套在腳上,踢開毛翁,出了房門,走進鍋屋,掀開籠布,饃盤子裏還有三個剩饃,就拿起來揣進懷裏,出了鍋屋,扭頭見兒媳婦正在南屋縫補著什麼,便招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