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田百懷複員回家了。中國人民誌願軍這所大學校也沒能改變他心術不正專門害人的卑劣品性,也許是因為他在這個學校裏生活得太短促的緣故吧,他剛到朝鮮連一仗都沒參加就負傷回國了。
田百懷回到家裏,發現家裏出事了。正如田明道說的:天道循環,報應不爽。田百懷作踐人家婦女,到處毀人聲譽。誰知道轉眼之間,綠帽子戴到了他自己頭上了!
開春的一天,學校已經開學,田明理吃了晌午飯出門上學去了。出門不遠,抬眼看見大場坡口上來一個身披黃大衣、頭戴火車頭帽子的人,仔細一看——認得是“歪頭羅”。心想:他這一裝扮倒還真有點兒像個人樣兒呢!正想快步走過,不料“歪頭羅”攔住了他,笑著親熱地說道:“明理嗎?乖乖,這年把長了恁高了!——噢,您老在家嗎?”說著竟伸手要撫摩田明理的腦袋,田明理一扭身閃開了,心裏厭惡道:“這個歪頭羅,以前喊我‘暗理’,看他那假惺惺的樣子就惡心!”一邊跑下斜坡一邊回了一句:“俺老啊……跟牛說話哩!”田明理倒也不是拐彎兒罵歪頭羅。田大忠每當給牛喂草、飲水、刷毛時,總喜歡對著牛說著話兒。田百懷回頭望著田明理跑遠了,搖搖頭咧咧嘴,露出門牙側旁新鑲嵌的一顆金牙——黃燦燦的。接著朝著大槐樹下的大門喊道:“大叔!在家忙著啊!”田大忠從牛棚裏走出來,見是田百懷,驚疑地招呼著:
“啊?百懷?啥時回來的?”
“今兒個清早剛到家。這不,晌午就來看大叔您來啦!”田百懷咧嘴一笑,露出那枚黃燦燦的金牙,掏出煙盒,遞給田大忠一支,自己銜上一支,變戲法似的舉著打燃了的打火機給田大忠點了煙,然後給自己點上,狠吸了一口,然後優雅的緩緩吐出。
“回來探家吧?兩頭兒掛橛兒都三年了,該回來照看照看啦!——噢,來坐!”旁邊的麥穰垛已經扯了一半,跟前倒扣著一個拖車,剛好坐著曬太陽。
“大叔,俺這可不是探家,是複員回來了。”田百懷挨著田大忠坐下,解釋說。
“啊?回來了?朝鮮還打著呢,立美頭年才去啊?你雖說三年,其實才年把兒呢!”田大忠不解地問道。
“誰說不是呢!”田百懷麵露遺憾地說道,“大叔,是您侄兒太背時了——到了朝鮮,一仗還沒打呢,就給美國鬼子轟炸炸傷了……”田大忠一聽說給炸傷了,猛一激靈,關切地問傷哪兒了,要緊不。田百懷說是炸了腰,傷了肋巴骨。後來回國治療,加上療養,已經好了,無什麼大礙,定為三等乙級殘廢。田百懷接著動情地說:
“大叔,前年在河工上人民政府號召參軍參戰、‘抗美援朝,保家衛國’,咱爺們兒能不帶頭嗎!俺想,到了朝鮮一定要狠打美國鬼子和李承晚匪軍,把他們趕出朝鮮去!咱也立個功受個獎,好給咱蘆荻村,給咱鄉親爺們兒爭個光!唉!沒想到……”說到這裏,臉上露出一副淒然的表情。田大忠忙安慰道:“你當了誌願軍,跨過鴨綠江,抗美援朝,就是替咱莊兒爭了光,你負傷了也是咱莊兒的光榮。”聽了田大忠的話,田百懷心裏很是受用。接著把右手插進大衣裏麵在胸前摩挲一陣掏出一個嶄新的紅布硬皮本本兒,上麵印著黃燦燦的金字,雙手莊重地遞給田大忠,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