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田大忠震魔攝鬼的笑聲甫落,會場主席台上爆起“當啷!劈啪!稀裏嘩啦”一連串的脆響——一片屋瓦跌落下來,砸碎了徐業麵前的白瓷茶杯,茶杯碰碎了屋瓦,一時間瓦片和瓷杯的破碎聲、墜地聲響成一片,茶水、茶葉濺了徐業滿臉滿身,流淌得漫桌漫地……嚇得主席台上的人一個個抱頭縮頸、驚惶地側目窺視著頭頂上那沒有天花板的屋頂上狹窄椽條間裸露著的一路路屋瓦,好像它們都會隨時墜落下來砸到頭上一般,恨不得縮身躲到桌子底下去。整個主席台展示出一幅膽小如鼠、貪生怕死的群醜圖。徐業氣得渾身發抖,一麵慌亂地甩著雙手上的茶葉、茶水,一麵滿臉抹著、擦著,一麵氣急敗壞、歇斯底裏地一疊聲地嚎叫:
“散——散——散——散他****的——會!”
田大忠出了歧路糧庫,謝絕了梁鄉長一路同行的邀約,謝絕了同誌、朋友和鄉親們的善意勸解和同行回家的相約,獨自一個沿著公路朝東走去。歧路在蘆荻村東南,屬於下橋子鄉的地麵兒。蒿南鄉所屬各村都在歧路的北麵、西麵,沒有在東麵和南麵的。田百廣和田立民對視了一眼,田立民會意,轉身遠遠地追隨著田大忠向東走去。
散會回家順路同行的蘆荻村、東莊村、小下家、大孫家等村的與會黨員們一邊走著一邊議論著會場上發生的事情。一個個都交口稱讚田大忠的剛正不阿為民請命的錚錚鐵骨和凜然正氣,不愧蒿南鄉選出的響當當的縣人民代表大會代表;一個個都切齒痛罵徐業子不顧百姓死活、獨斷專行的軍閥作風;更為難自己回去怎麼個帶頭去動員鄉親們點頭認可每人每月原糧18斤的口糧標準,去完成下達的征購任務。
“百廣老,俺先走一步,您慢慢說著話走吧。”田立章給田百廣打了聲招呼,拉著田仁庭抬腿前頭走了。
田大忠一個人沿著公路走著,他隻想一個人這樣走著,想一個人冷靜地清理一下自己頭腦。共產黨的根本宗旨是為廣大勞苦大眾謀利益的,是鈡縣長給自己說的,是自己在汴水農村幹部培訓班聽老師講課說的,正是這一點引領自己從一個懵懂無知的莊稼漢走上革命道路,成為了光榮的共產黨員。這一點,應該不會錯。統購統銷,“三定”到鄉,“三定”到戶,是黨中央的政策,是為了工農聯盟,為了社會主義建設,為了國家工業化,也是為了老百姓。這一點,應該不會錯。要留足口糧,使農民多留一點,多吃一點,多喂一點,多自由一點,做到‘人不叫,豬不叫,牲口不叫’。無疑,這一點也不會錯。那麼,徐業要完成上級下達的購糧任務,是應該的,不會錯。咱老百姓踴躍賣餘糧,是應該的,不會錯。咱莊稼人種出的糧食,咱想吃個飽飯,好好種地,是應該的,不會錯。徐業給老百姓留夠口糧,使農民多留一點,多吃一點,多喂一點,多自由一點,做到‘人不叫,豬不叫,牲口不叫’,是應該的,不會錯。這有恁多的‘應該的’,恁多的‘不會錯’。可是,可是今天會上又是怎麼回事呢?隻留18斤口糧……分明不是應該的,分明是錯誤的。對,是強迫命令……是購買‘過頭糧’……這又是怎麼回事呢?問題出在哪裏呢?俺剛才嚼了他們,嚼他們是歪嘴和尚,是害民賊……可這究竟是怎麼弄的呀……為什麼中央批評過製止過的,又照舊發生呢?是徐業子一個人的事嗎?那麼,他旁邊還坐著上級工作隊呢,他們怎麼都不吭聲呢?他們可都是上麵派來的呢!噢,徐區長還說,要完成上級下達的征購任務……征購任務是必須完成的。那口糧呢?口糧也是必須留夠的——不然,就不符合毛主席的‘人不叫,豬不叫,牲口不叫’的要求……田大忠撓起了腦袋——他這個文盲大老粗兒,慣常直來直去,腦袋裏缺少岡巒溝壑、歪門曲徑、城府機關的簡單的老農民感到自己的腦子轉不圓環了……於是拍著自己的腦袋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