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時刻都在問自己:我做到了嗎?
生活是如此豐富,我寫作的過程,就是享受生活的過程。無數次地,當我給我筆下的孩子劃出一個生活圈子的時候,我同時也就成了這個圈子的隱身的成員,呼吸著他們的空氣,偷聽到他們的對話,也感受著他們的痛苦,最後又和他們一起飛揚。我可以同時變身為幾個孩子,時而張三,時而李四,他們的快樂和憂傷我都能懂。我和他們之間有一條秘密的心靈通道,一旦變身,我就能夠進出自如。時常有人問我:你是如何揣摩兒童心理的?我覺得這句話問得奇怪:我幹嗎要揣摩呢?我真的不需要揣摩,因為我的人物和我自己成為一體,我們彼此相知,感同身受。
這就是寫作的魅力:每一部書都是一段生命,一種麵孔,一些夢想。我寫了,我就代替我的很多人物生活過了,享受過了。我自己的生命在這其中日益豐富。
我也寫過一些從前的故事,我的童年和少年時代的故事,比如《漂來的狗兒》,比如《遙遠的風鈴》。可能以後還會寫得更多。我從來不擔心現在的孩子能否讀懂從前。對於好的文學作品來說,曆史、年代、背景從來都不是一個問題,因為古往今來人性是相通的,人的靈魂的改變不會如城市風貌的改變那樣快捷、果斷、揮揮手不帶留戀。靈魂總是要戀舊,要回顧,要一步三歎,要徘徊低婉。靈魂總想知道自己的曆史,還想知道自己的父輩、祖輩、祖祖輩輩的曆史,想知道他們從哪兒走過來,經曆過什麼,遭遇過什麼,歡樂和悲傷過什麼,激動和鬱悶過什麼。讀這一類的小說,其實是讀從前孩子的生活狀態,讀出那個時代的尖叫、追尋和夢想。那些昨日的影像,已經泛黃,可是並不破舊,更不破碎,相反,因為積澱了歲月的沉渣,反倒散發出懷舊的溫暖,有大地深處的氣味,有舊棉衣柔軟的手感。
我筆下的孩子們:金鈴、肖曉、單明明、狗兒、弟弟、小芽……他們的誕生之日,就是離開我生命的時刻。離開我的姿態是同樣的:我的手一鬆,他們就如鳥兒一樣撲棱棱地從我的鍵盤上飛起來,眨眼間不見了蹤影。我永遠都不知道他們最終會飛到誰的家裏,和哪一個愛讀書的孩子結為好友。可我喜歡看到他們的飛翔。我知道他們已經飛遍全國,飛到了亞洲各地,還飛到歐洲的不少地方,和藍眼睛黃頭發的孩子們交上了朋友。我祈願他們能夠保持體力,一直飛到未來。
我知道我是努力的,我把孩子當上帝一樣尊敬,從來都沒有低估他們的智慧和能力。我努力追趕孩子們前進的步伐,像誇父追日一樣辛苦。這樣,孩子們進步了,我的作品也就進步了。
還要努力。寫作的快樂就在努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