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準時去了茂華。
最近斥巨資買了一條新泳褲,雖然不清楚杜山闌為什麼對這件事如此上心,但他想過了,橫豎要來,不如趁此機會把怕水的毛病改掉,否則以後不知還要受多少罪。
隻是,想來容易做來難,遠遠望見泳池裏的水,時涵便怵了。
他閉上眼,深呼吸。
沒關係,這裏很安全,這是杜山闌的地盤,不會有人把你推下去……
反複幾次心理暗示,再睜開眼,水麵長出幽藍色的眼睛,陰冷森寒地注視。
真想轉身逃跑。
時涵想,不急,先熱熱身。
偌大空蕩的泳池邊,他彎下腰,手掌繃直,按到地麵,雙腿繃直,繃出優美的曲線,可惜無人觀賞。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
倒置的視野裏有空洞的門口,始終沒有看到想見的人走進來。
時涵將身體固定住,劉海細細碎碎地撒下來,遮住視線。
他忽然覺得,杜山闌這個人,有些討厭。
一整套熱身動作做完,可能憋了股脾氣,他瞪大眼睛,和那池子水有仇似的,就瞪。
越怕的東西,越要睜大眼看著它。
目光凶狠地瞪著它,逼迫自己走向它,走到很近很近的時候,赤.裸的腳底踩到一灘不知哪裏來的水,時涵驚叫一聲,滑了進去。
噗通,巨大落水聲。
俱樂部大堂,杜山闌麵無表情地跨進大門,前台小姐連忙低頭,“杜總!”
他微微頷首,“今天他來了沒?”
有了上次的經驗,前台小姐滴水不漏地回答:“在裏麵,剛進去不久。”
杜山闌的步伐明顯變慢。
他低垂著眼,眼中凝著猶疑,在前台小姐就要開口詢問“怎麼了”的時候,又繼續往裏麵去了。
走道裏通著風,落地窗外的植葉搖搖晃晃,他沒有向往常一樣左拐去更衣室換泳裝,而是徑直往前,抵達專用遊泳池的門口。
才到門口,便聽到掙紮的水聲。
心髒瞬時提起,正要衝進去,時涵抓住了泳池邊緣,濕漉漉的腦袋冒出水麵。
杜山闌不動聲色地退到門後。
這個位置望出去,泳池內狀況一覽無餘。
時涵渾身發抖,拚命地咳嗽,嗆得臉色紫紅。
對水的心理恐懼,加上不會遊泳,差點淹死在這空無一人的地方,最終求生欲戰勝了恐懼,奇跡般地爬了出來。
他趴在反射著陽光的池邊,臉埋進手臂彎,無法控製地啜泣起來。
有隻冰冷的無形的手伸進杜山闌的胸口,狠狠捏住鮮紅跳動的心。
和小時候的隨心所欲不同,那哭聲被拚命壓抑過,積壓的情緒不滿吝嗇的淚水,從顫唞的脊背流出,令人心疼心酸。
要吃多少苦,才把一個愛哭的小鬼,變成獨自一人時都不允許自己大聲哭泣的人?
一隻沒人愛的兔子在眼前哭,他應該過去問問有沒有事。
杜山闌手放在褲袋,掌心掐出一道又一道紅痕。
猶豫的時候,他會這麼做,久在商海殺伐果決,他的人生幾乎沒有猶豫。
很快,一兩分鍾的樣子,時涵不哭了,抬起腦袋擦幹眼淚,賭氣一樣爬起來,拿了隻救生圈,又下水了。
杜山闌最終沒有進去,腦海裏一閃而逝的畫麵是那個不小心的吻。
他悄無聲息回到前台,質問了安全監控的事情,又派了個教練去找時涵,再三叮囑。
是他疏忽,那片泳池平時隻有他在使用,安全措施都撤掉了。
臨走,杜山闌想起,“不要讓他知道,我來過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