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3 / 3)

一連幾個月,隻要方青出門,總能看見他。直到有一日進了家門,竟看見他和母親在挑揀豆子,看得她心頭咯登。

韓氏見了她,笑道,「青青回來了?快過來謝這位公子。」

方青心中疑惑,看著柳定澤背對母親麵對自己的臉上露出慧黠笑意,衝他皺了皺眉,「謝?」

「方才我搬豆子進來,麻袋沒綁好,豆子灑了一地,好在有這好心腸的公子幫忙,不但幫娘撿起了豆,還一起搬回來。」

好心腸?方青抿了抿唇,娘要是知道他每天堵著自己說話,嘮嘮叨叨的說一些奇怪的話,還把那些野味掛在門前,就不會說他好心腸了。

韓氏進廚房看水煮開了沒,方青便坐下身,看著他真在挑豆子,問道,「你做過這些?」

「第一回。」

「圓潤飽滿的放左邊,幹癟難看的放右邊。」方青見他做的不錯,挑的又快又好,問道,「吃不吃梅子?等會沖了水喝,很好喝。」

柳定澤笑笑,爽朗俊逸,「吃。」

「嗯。」方青進屋去拿梅子,一會出來放在一旁。

柳定澤問道,「年後你也十四了?」

「嗯。」方青抬眼看他,「問這個做什麼?」

柳定澤嗓子微幹,「我以後是要娶你的,等你到年紀。」

方青臉上一紅,「不要戲弄我。」

「我沒有。」柳定澤看著她,任何時候都沒有這樣認真過,「我真的沒有。」

「娘她要是知道你是誰,一定不會答應的。」

「因為別人都說我是壞人?」柳定澤追問,見她遲疑點頭,他默了默說道,「我改就是了……不欺負人了,好好考功名。」

方青見他語氣定定,好似真的不是在說笑。仔細一想,他對自己不差,雖然脾氣還是那麼壞,可卻不是真的壞。

「所以我要是改了,你嫁不嫁?」

方青麵紅耳赤,哪裏有這樣當麵問的。她瞧也不瞧他,起身走了。看得柳定澤還想去問個明白,就見韓氏打了茶水來,也就乖乖坐著沒動了。

韓氏泡了梅子茶給他,笑道,「要是不嫌棄的話,往後多來坐坐吧。」

柳定澤眼一亮,溫順道,「好。」

韓氏以為這樣看著就是大戶人家的公子肯定會嫌棄這裏,誰想他隔三差五就來,還十分勤快的幫忙,叫她覺得驚奇。

一晃還有兩日就到小年了,柳定澤就讓常六過來送話,約方青去看花燈。

在小年裏約個姑娘去看花燈,心意已很明朗。方青猶豫再三,還是決定赴約,出門前她將那芙蓉珠花戴上,穿了一身最好的衣裳,這才出門。

到了懸掛花燈的街道,滿街華燈明豔,璀璨奪目。方青自父親過世後,還是第一次覺得這燈景美麗。

臘月的天還很冷,這兩日都下著小雪,更冷得滲人。她站在屋簷下等著柳定澤,可等了半個時辰,仍不見他。

雪在行人的踩踏下並沒有厚積,隻是台階上無人行走,已有半指高。

她站的累了便蹲下歇息,又怕他看不見自己。一會又站起來,繼續等。

街道喧鬧,卻與她無關。

行人漸少,攤販也陸續收攤回家。等街上已經不見一人時,柳定澤還是沒來。

方青看向那已空蕩蕩的街道,確定不會有人出現,這才拖著已冷得打顫的身體回家。

為什麼沒有人來?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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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她早早就去了巷口,他平日都會在這出現的。可又等了一日,還是不見他,也沒有看見常六。

一連兩日,不能安心的她終於去了柳家附近打聽。這一打聽,卻知曉了一個噩耗——小年前夕,柳四郎騎馬狩獵,墜馬落地,撞壞了腦子,一夜變成了個癡傻人,連自己叫什麼都不知道了!

方青不知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趴在被上渾渾噩噩睡了半日,本以為會淚濕枕巾,醒來後卻發現沒有。

所以她應當是不傷心的,對,有什麼可傷心的。

她這樣想著,依舊是每日吃三頓飯,家裏的活也幫著做,什麼都跟以前一樣,好似沒什麼變化。

過完年,方青及笄,已是及笄的姑娘來說媒的媒婆當然不少,雖然腿腳不便,可也是個飽讀詩書的姑娘,一般人家娶回去可就等於有個免費先生了,對孩子好。所以來說媒的人也多,韓氏也想為女兒相看了幾個,卻都被她拒絕了,憂得韓氏著急,問她緣故,方青想了許久,才道,「不想嫁。」

韓氏勸了許多回,方青就是不鬆口。

一晃過了五年多,已是十九年紀的她這下可不好嫁了,媒婆都道她眼高手低,也就不來了。韓氏雖然著急,也沒辦法。

這日韓氏賣菜回來,和女兒吃過午飯,收拾的時候想起件事,「你那東家不是說下個月女兒進學堂,不用你去了麼?我方才聽你黎嬸說柳家招女先生,給柳家七姑娘找的,你可以去試試。以前你祖母和柳家老太太也有點交情,去了那吃不了虧。」

「柳家?可是京城柳家?」

「就是那柳家。」

方青頓了頓,「不去。」

「為什麼不去?」

方青搖搖頭,那是柳定澤在的柳家,她要是去的話,一定會碰見的。他不認得自己的,她卻還記得他。

不知道自己介懷什麼,可就是……不想。

韓氏以為女兒不會去了,可沒過兩天,就見她穿戴齊整,問她去哪,說的竟是去柳家。

方青走到柳家大門時,心裏還有退縮怯意。可到底還是硬了頭皮進去,說明來意,管家就請她進去了。

柳家老太太還記得她的祖母,感慨了一番,又問了她學識,考幾個問題,實在滿意得很,就讓她明日來授課。

一切都很順利,也沒有見到她害怕見到的人。方青跟老太太道了謝就出來了,走到院子,背後忽然有人跑過,撞了她的肩頭,差點沒撞倒。抬頭看去,那人也踉蹌一步才站穩,看著她說道,「你怎麼不閃開啊?」

幾年沒見,語調卻還是壞得很。如墨星眸卻沒有了半分戾氣,俊朗麵龐都是疑惑不解。

曾經的少年,已成人了。

下人在旁勸道,「因為眼睛是長在前頭,不是後頭,自然看不見從後麵跑的四爺呀。」

柳定澤恍然,「對哦。」他上前去給她拍拍肩頭,「不疼不疼。」

方青身子已僵,怔怔看著他。

他果然不記得自己了。

這一次,她卻還記得他。

淚瞬間湧上眼眶,溢滿雙眼,稍稍躲避他的眼神,淚就決堤了。柳定澤大驚,手忙腳亂,「不哭不哭,很疼嗎?」

方青搖頭,淚濕滿臉。她以為久不見他就會忘記,可根本不是。哪怕是過了五年,她到了巷口還是會去看看他有沒有來。有人嘲諷自己時,她也總想他要是在的話他們就不敢欺負自己了。

哪怕願望一次一次落空,卻又一次一次期盼,期盼那少年會出現在麵前。

無止盡的期盼,無止盡的失望。

柳定澤滿滿自責,聲音又輕又低,「不要哭不要哭,我給你買糖人吃。」

方青努力止了淚,抬頭瞧著這努力安慰自己的男子,忽然想通了。她已躲了那麼多年,往後,她再不會躲了。

直到哪一日,他記起自己,再不會彼此忘記。

——終會有那一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