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蘇聯社會心理學發展的三個階段
蘇聯社會心理學的發展,經曆了一個一度存在、陷於停滯、重新發展的起伏曲折的過程。
十月革命前,俄國已經有人開始注意到19世紀末20世紀初在歐洲出現的社會心理學,並譯介過麥獨孤等人的社會心理學著作。在19世紀的俄國民主主義者的著作中,包含有相當不少的社會心理學思想。
十月革命勝利後,隨著生產關係的改變,意識形態方麵也發生根本變化,馬克思主義理論成了一切領域的指導思想。這時,符合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心理學應該是什麼樣的,成了討論的中心。心理學的派別、觀點多種多樣(反射學、反應學、兒童學、文化曆史觀點等)是這個時期蘇聯心理學發展的特點。在這樣的條件下,蘇聯心理學界也曾圍繞著社會心理學的問題進行過激烈的討論和爭論。
談到這個時期的蘇聯社會心理學,首先應該提到В·М·別赫切列夫。他第一個發表了一本社會心理學的專著《集體反射學》。他從自己的一般反射學的原理出發,來分析集體的反射和反應。他指出:“如果反射學研究單個個體相互關係活動的表現,那麼集體反射學則研究集體的同樣活動。”他認為,在集體中,除遺傳的機體表現外,要研究它們的興奮性、集體情緒、觀察能力、判斷和決定。他認為這些特征也就是對集體進行分類的依據。在研究方法上,他運用了觀察、實驗、問卷以及處理材料的統計方法。別赫切列夫的工作對蘇聯社會心理學的發展起過一定的作用。但是,他從機械論、唯能論的立場來研究社會的心理現象,理論觀點是錯誤的。他把物理學的一些定律機械地搬來解釋社會現象和社會心理現象。如,他用物理學的萬有引力定律、能量守恒定律解釋各種社會現象,認為社會生活中也有各種引力中心,諸如工業中心、科學中心,它們的吸引力依賴於這些中心的大小,正如彼此吸引著的天體那樣。而文化的繼承性,後人對前人創造的財富的繼承,則又好像是以能量守恒定律為依據。別赫切列夫總共列舉出二十條以上的物理學定律,把它們擴大到社會現象的研究中。
唯心主義心理學者Г·И·切爾潘諾夫認為,傳統的個體實驗心理學應當用社會心理學來加以補充。馬克思主義的心理學就是社會心理學,它不是要取代以前的個體心理學,而是應該和它一起研究。他積極主張,應當組織力量來研究社會心理學,企圖以此向馬克思主義讓步,保留以前的傳統個體心理學。
動物心理學者В·А·瓦格納在研究動物心理的基礎上提出了人的集體心理學,並發表了著作《群眾心理學和集體心理學》。他認為,人們的集體心理是來自動物的群居生活加上經濟和文化影響。不考慮種族發展就不能建立人類的心理學。顯然,這是一條生物學的研究路線。
除了這些機械論、唯心論、生物學化的傾向外,也有一些人則試圖把社會心理學建立在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基礎上。
П·П·布隆斯基首先提出了人的行為的社會經濟基礎。他認為,傳統心理學的最大錯誤之一是“過分的個體化”。而實際上,個體的行為乃是他周圍社會的機能,人的行為是依賴於他所屬的階級的。因此,他第一個談到了階級心理學。他批評了當時的社會心理學:“考察一下現今存在的社會心理學,我看簡直不是心理學,而是複述社會學的某些章節,……或者隻不過是以《社會心理學》的名字而用社會學中的心理學論來替換客觀的馬克思主義社會學。”他號召:“要拿出勇氣以自己的社會心理學來代替這兩個極端。”
В·А·阿爾捷莫夫也是為建立馬克思主義社會心理學而積極努力的一個。他批判了切爾潘諾夫的唯心論觀點和別赫切列夫的機械觀點,並指出,不可能存在個體的社會心理學和集體的社會心理學兩門特殊的科學,隻有一門個體和集體的社會心理學。
此外,也應該提到Л·С·維果茨基。他雖然主要不是從事於社會心理學的研究,但他的文化—曆史理論,廣義地說,有許多思想都可以列入社會心理學的範圍。
總的來說,十月革命後,40年代以前,在蘇聯社會心理學是作為心理學的一個獨立分支學科而存在的,並曾出現過一定數量的理論和實際研究,有過一定的發展。
不過,據斯米爾諾夫在其蘇聯心理學史(1975)著作中分析,這一時期的蘇聯社會心理學存在著三個方麵的問題。第一,當時的蘇聯社會心理學者還沒有足夠地掌握馬克思主義哲學,在社會心理學工作中導致了許多嚴重錯誤。如,機械論觀點,別赫切列夫的“集體反射學”企圖把群眾心理學的規律歸結為惰性、運動平衡、反作用、節奏、周期性等這樣的規律。再如,心理學化觀點,有人企圖把曆史唯物主義理論和心理學化觀點、行為主義、弗洛伊德觀點結合起來,錯誤地誇大心理因素(如集體情感、性衝動)在社會現象發展中的作用。其次,在20年代,蘇聯存在一種看法,照馬克思主義看來,人的本質是一切社會關係的總和,那麼,人的整個心理學就是一種社會心理學。除這種一般的心理學外,好像就不應當再有任何其他專門的社會心理學。這種一般的心理學要把自己的研究對象分置於個體的社會心理學和集體的社會心理學。這樣解決問題,社會心理學在很大的程度上就和普通心理學結合在一起,而不是作為心理科學的獨立分支而和普通心理學區分開來。第三,當時蘇聯社會心理學的研究方法、途徑也是錯誤的。如反應學的擁護者認為,用反應學的方法,亦即通過個體地研究屬於某一社會群體的被試人的反應的速度、強度和變動情況,就可以研究社會心理現象,其中包括社會群體、集體、階級的心理學。
正是由於這樣一些原因,使蘇聯社會心理學的發展受到嚴重的影響,隨後,進入了陷於停滯的時期。
1936年7月,聯共(布)中央作出了“關於教育人民委員部係統中的兒童學曲解的決議”。在批判兒童學和心理技術學的同時,也批判了當時頗為活躍的社會心理學,指責它是“資產階級的偽科學”,是用“唯心史觀來研究社會現象”,是“為反動派服務的”。這樣就從根本上否定了社會心理學的存在權力。從此,作為心理科學獨立分支的蘇聯社會心理學就銷聲匿跡了。
社會心理學作為心理學獨立分支的地位雖然被否定,但這並不意味著,原來屬於社會心理學的一些實際迫切需要的現實問題,就已不再有人過問了。實際上,這些方麵的問題還是有人在研究。因為社會心理現象是一種客觀存在,心理學必須麵對它、處理它,而不容回避,隻不過是不再使用“社會心理學”的名稱罷了。關於這一時期的社會心理學工作,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麵:
(一)這個時期的社會心理學工作,是混雜在普通心理學、年齡和教育心理學、軍事和司法心理學、醫學心理學、體育心理學、勞動心理學等等之中,作為它們的課題而進行的。例如,在А·Н·列昂捷夫的心理發展學說中,就包含有關於個體心理的社會化等方麵的豐富內容。С·Л·魯賓斯坦所探討的普通心理學的原則——決定論原則、反映原則、意識和活動統一原則、發展原則等,對於後來的社會心理學理論建設,都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二)作為社會心理學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的集體(學前集體、學校集體、生產集體)的研究仍在繼續。在這方麵,特別應提到的是А·С·馬卡連柯改造和教育流浪兒童的工作,他關於工學團集體的研究,以及其他人在他的經驗的基礎上所進行的關於集體和個人的相互依從關係的教育研究。
(三)定勢學派的研究工作。定勢理論的代表人物П·Н·烏茲納傑認為,心理學的出發點不是心理現象,而是產生這些現象的個體。因此,心理學首先就要研究主體,研究作為統一整體的個性。而定勢是一種普遍現象,在人的生活中起著重要作用,是人對完成一定動作的準備。定勢理論的研究和社會心理學有密切聯係。
(四)關係心理學的工作。在40年代初,以В·Н·米亞西舍夫為代表,對人的關係問題展開了多方麵的研究。相互關係、關係這兩個概念是他的理論的基本概念。他根據馬克思和恩格斯“動物不對什麼東西發生‘關係’,而且根本沒有‘關係’,對於動物來說,它對他物的關係不是作為關係存在”的思想,認為有人才有關係,人與周圍現實有關係,人與人之間有關係等等。而人的心理活動就表現在這些複雜的關係中,研究這種相互關係、關係就可以揭示人的內心世界。關係心理學和社會心理學的關係是極為密切的。其實,可以說關係心理學就是社會心理學的變種之一。
(五)在這些年所進行的關於個性問題(個性在集體中的發展、需要問題、學生個性的形成、蘇聯人的個性特征)、能力、個別差異、自我意識的研究中,也包括著實質上屬於社會心理學的工作。
從以上各點可以說明,在這一階段,社會心理學的名稱,它作為心理科學獨立分支的地位雖然被否定了,但原來屬於它的研究領域的一些具體問題還是有人在研究的,從發展的觀點看來,絕不能說這是一個空白時期。在Е·С·庫茲明、В·Е·謝苗諾夫編著的《社會心理學教科書》中甚至認為,“這一時期對於蘇聯社會心理學最重要的問題的探討比20年代實際上更富有成效。”
1956年蘇共召開了二十大,1959年又召開了二十一大。政治形勢的變動也影響到了心理科學的發展。到50年代末,蘇聯心理學界又開始考慮社會心理學的問題。
1962—1963年是蘇聯社會心理學開始重新發展的重要兩年,召開了幾個涉及社會心理學命運問題的會議。1962年7月,蘇聯科學院、醫學科學院、教育科學院、高等和中等專業教育部聯合召開了討論高級神經活動生理學和心理學的哲學問題會議,總結1950年兩院會議以來,在關於人的科學中滋長了生物學化的傾向,並指出,“要對心理學和社會學臨界上的問題進行應有的研究”。1963年6月,召開了第二屆全蘇心理學代表大會。會上,Е·В·肖洛霍娃等人作了關於社會心理學問題的報告,回顧了20年代關於社會心理學的討論,總結了經驗教訓,進一步明確了社會心理學的對象、任務、方法。會上,還展望了社會心理學的前景,提出了發展規劃。繼而,蘇聯科學院哲學研究所等單位又相繼召開了小型會議,具體地討論社會心理學作為獨立學科的合法地位,它的研究對象、任務、方法及其發展措施等問題。在討論中,意見並不完全一致。譬如,關於社會心理學作為一門學科的獨立地位問題,有人認為,社會心理學是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一部分,位於社會學和心理學的結合部,也有人主張,社會心理學是一門獨立科學,還有人認為,社會心理學和兒童心理學、醫學心理學、軍事心理學相類似,是普通心理學的一個分支,不能作為一門科學而存在。關於社會心理學的研究對象問題,討論也存在分歧。不過,這種分歧已經不是社會心理學在蘇聯應否存在,而是應當如何存在的分歧了。
從此,停滯二十餘年的蘇聯社會心理學進入重新發展階段,而且發展的勢頭相當迅猛。蘇聯科學院哲學科學部新建了心理研究所,下設社會心理學研究室,起著全蘇社會心理學研究和協調中心的作用。
二、蘇聯社會心理學的研究對象問題
關於社會心理學研究的對象問題,蘇聯心理學者於60年代曾進行過熱烈討論。斯米爾諾夫在他的蘇聯心理學發展史著作(1975)中對這些討論作了概括。他把討論中的意見歸納為以下三種:
(一)社會心理學的基本研究客體是個性心理學,主張“社會心理學應當研究在人的社會關係的領域中所發生的社會心理現象、個性的特性或特征”。(肖洛霍娃等)到1977年,肖洛霍娃在蘇聯和西方社會心理學問題討論會上的報告“個性的社會心理學觀點”中,列舉了個性社會心理學的七個研究方麵:①個性心理學方麵的社會決定作用;②不同情況、情境下個人行為活動的社會動機;③個性的階級、民族、職業的方麵;④個人社會活動形成和表現的規律;⑤個性的內部矛盾問題及其解決途徑;⑥個性的自我發展問題;⑦新人精神麵貌的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