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條溝支書姓楊,叫楊滿意。
楊支書什麼都滿意,就是沒有兒子這一條卻是很不滿意。為這事,老婆不知給菩薩燒多少香磕多少頭。楊支書不滿意是不滿意,共產黨員卻不能去求菩薩,於是就天天請求毛主席他老人家下個令,叫他好好生個兒子,做革命接班人。
不知是菩薩發了善心還是毛主席他老人家下了令,楊支書四十五歲這年,老婆居然還真給她懷了胎!
楊支書樂瘋了!不用說,對毛主席那是更加忠心耿耿,工作自是更加賣力。背地裏,對老婆給菩薩燒香磕頭也就不再嚴厲製止,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
沒想到高興過了頭,這一胎懷的怪了!別人都是十月懷胎一朝分娩,自家老婆這胎卻一懷就是整整十四個月。肚子都快撐破了,那小鬼頭卻還是沒有一點要出來的意思。
楊支書急壞了,連夜把全村十二名接生婆全都喊到家裏來開會,研究老婆的肚子問題。研究來研究去,十二個人十二條意見都被楊支書一票否決。見女人們頭發長見識短,就又把村裏幾個有頭腦的男人們請了來,獻計獻策。獻來獻去,三十六計走為上,趕緊抬了人送醫院算是最好的計策。
計策雖好,楊支書卻馬上不同意。不怕一萬隻怕萬一,整整八十裏山路呢!萬一中途動了胎氣,我還活不活了?
楊支書急得要上吊。這時候忽然就有人說:那個姓林的城裏來的,見過大世麵,或者有什麼好主意。楊支書想也沒想,趕緊叫人去請林自傲。
林自傲來了,說:“這是高齡產婦。處理不及時會胎死腹中。輕者出血,重者……”
楊支書一愣:“你……你懂醫?”
“我幹過的。”
“真的?”楊支書喜出望外,“你當過醫生?那你看……你有沒有辦法叫肚裏胎兒生下來?”
“隻要胎兒活著,辦法自然是有的。”
“你……真的有把握?”
“把握不把握,得先看過病人再說。”
“對對,先看先看。”
一說到看病,林自傲才忽然想起自己早已不是醫生,是農民。伸出去要把脈的手便挨了燙似地一下縮回來,垂了頭不再出聲。
見他猶豫,楊支書會錯意了:“放心,我不會白用你的。隻要孩子平安生下來,怎麼謝你都成!”
林自傲連連搖手:“楊支書誤會了。舉手之勞,談什麼謝不謝的?隻是……”說著輕輕歎口氣,“當初上級叫我來你們這裏安家落戶,可沒叫我來當醫生行醫的。”
“嘿呀!這都哪輩子的事了!你在咱柳條溝當醫生,難不成奉陽還會有人跑來管你不成?”
林自傲搖頭:“這不行的。上級不說話,我不能犯這個錯誤。”
見死活說他不動,楊支書急得沒辦法。這時那個當初提議請他的人忽然插一句:
“那要是上級說了話,你就可以當醫生行醫了,對不對?”
林自傲點頭:“不錯不錯。”
“那你要哪個上級說話才行呢?”
“當然是黨和政府了。”
“那好。黨和政府,在全國是黨中央毛主席,在咱柳條溝,自然就是楊支書了。對不對?”
林自傲想想:“有道理。有道理。”
楊支書忙說:“對對對,我就是上級,我就是黨和政府!現在我就說,你可以當醫生行醫。這回總行了吧?”
林自傲大喜:“真的?我真的可以當醫生?我真的可以行醫了?”
“哎呀!你怎麼連上級都不相信了?黨和政府會騙你麼?”
“我相信我相信。我現在就馬上當醫生。我這就開始正式行醫!”林自傲嘴裏說著,馬上就過去看孕婦。
林自傲診過脈,知道胎兒依然活著,心裏便有了底。但胎兒畢竟在腹中滯留久了,孕婦又屬罕見大齡,一般藥石隻怕難以立時取效,便決定用針法。當下就打開針包,取出兩根七寸銀針。
楊支書病急亂求醫,但畢竟沒見過他的真實本事。一看這麼長兩支亮閃閃銀針,立刻嚇得嗓音都變了:
“林……林同誌,這娃兒還在肚裏呢!你……你這麼一針下去……”
林自傲手撫銀針淺淺一笑:“是呀,胎兒要不在腹中,我還紮什麼呀?”
“哎呀林……林同誌!我我四十五了好容易才有了這棵獨苗苗,萬一……”
“沒什麼萬一的。放心吧楊支書,我保你母子平安就是!”
林自傲嘴裏說著,手裏銀針一順,刷刷兩下就刺入孕婦腹中。針入腹中並不停留,一刺即出。懂行的都知道,這叫飛針過穴。所謂飛針,就講究兩個字:快,準。快的連眼珠子都沒離開他片刻的楊支書,竟然也沒看清這兩支針究竟是如何刺入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