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我的憎惡_左拉(1 / 3)

有所憎惡是神聖的事情。它是健全有力之心靈憤怒的表現,是厭惡平庸和愚蠢的戰鬥性的表示。厭惡,就是對自己熾熱和高尚靈魂的感受,它就是對無恥和愚蠢的世事予以蔑視以廣泛的體驗。

憎惡使人得到寬慰,憎惡能表達正義,憎惡就更顯得重要。

每當我對我的時代庸俗乏味的事物進行一次反抗之後,我便感到自己更加年輕和更加勇敢了。我把憎惡和自豪當成我的兩個客人:在我孤獨的時候,我感到高興。因為我孤獨是由於我痛恨損害正義和真理的人。如果說今天我有些價值的話,那是我與眾不同,我有所憎惡。

我憎惡那些沒有價值和軟弱無能的人,他們讓我討厭。他們使我熱血沸騰,心情煩躁。每當看到這些瞪圓了眼睛、張大了嘴巴、走起路來蹣跚得像鵝一樣的家夥,早就火冒三丈。在生活中,我每走兩步就不免遇到三個白癡,這便是我感到煩惱的緣故。生活的大道本來是平坦的。可是由傻瓜們組成的人群卻擋住了你的去路,他們庸俗談話的唾沫直往你臉上濺。他們走著,談著,不論是他們的姿勢和聲音,都使我感到極其不快,以至我像司湯達那樣,寧可要一個搗蛋的家夥,也不喜歡一個傻瓜。我要問,我們要這些人有什麼用處呢?在戰鬥和必須前進的時刻,我們卻被他們纏住了。我們正離開舊世界,在奔向一個新世界。他們卻帶著否定的笑容,荒唐的格言,側身於我們的懷抱,跳進我們的腿肚間;他們使我們處於危險而艱難的狹路。我們全身都在搖晃,他們折磨我們,使我們喘不過氣來,纏住我們不放。噯,怎麼搞的!我們已處在鐵路和電報無限而絕對地控製我們肉體和精神的時代,處在人的精神正在產生一種新的真理的嚴重而不安寧的時代,而那些無視現實的微不足道而又愚昧無知的人,卻在他們那狹窄而令人作嘔的平庸池沼裏停滯不前。天際的視野在不斷擴大,陽光升起,布滿了天際。而他們,他們卻樂於沉迷在不冷不熱的泥漿裏,他們的肚子以一種緩慢的享受動作在消化食物;他們緊閉起被陽光直射的貓頭鷹似的眼睛,他們叫嚷說別人打擾了他們,說他們無法睡大覺了,一麵悠閑地反芻他們在低級蠢化的牲口槽裏用口嚼進的飼料。即使人們給我們一些瘋子,我們還能把他們派某種用場;瘋子門也在思想;他們每一個人有些過分緊張的想法。因而損害了他們智慧的活力;而這些人呢,這些人在思想上和心靈上都是病態的人,是雖然充滿生命與力量,但卻可憐的人。我是想聽聽他們說些什麼,因為我總是希望在他們混亂的思想中能閃現出一絲最高真理的光芒。可是,願上帝發發慈悲,還是消滅掉那些傻瓜和庸人,那些無用的人和低能兒吧,得有一些法律。以便使我們從這些閉著眼睛胡說大白天是夜晚的人中間掙脫出來。對於有勇氣,有毅力的人來說,現在是他們的九三年的時候了,而庸人們蠻橫無理的權勢使大家都感到頭痛,庸人們應該成批地被扔到“沙灘廣場”去。

我憎惡他們。

我厭惡那些糾纏於個人意見的人,他們成堆成夥地走著,互相擠來擠去,低著頭望地麵,而不願看那天空的燦爛陽光。他們每一夥都有自己的神明,自己的偶像,他們扼殺了人類偉大的真理,把它放在他們的祭壇上,在巴黎,這樣的人有成百上千,每個角落都有二三十個,還有一個高高在上的講壇,他們高居於上,誇誇其談地教訓人民。他們不慌不忙地踱著方步,帶著極其庸俗無聊的端莊神情行進。一旦別人打擾了他們幼稚的盲目信仰,他們便發出聲嘶力竭的叫喊。你們大家都知道這些人,我的朋友,詩人們,小說家們,學者和一般好奇的人們,你們曾去敲過這些大人物的門,他們把門關得緊緊的,在修剪他們的指甲;他們高聲和我談話,目的是讓大家聽見,而他們卻像是膽怯而氣量狹小的教堂執事,把你們拋在他們的小教堂之外。你們要講,他們因你們缺乏經驗而取笑你們,那種否定一切事實的經驗不是他們的過錯。不妨敘述一下您的第一篇文章的遭遇,當您帶著您誠實而充滿信心的散文前去而竟遇到這樣的回答:“您讚揚一個人有才能,而這個人對我們來說不見得有才能,因而對任何人來說,都談不上有什麼才能。”這個聰明而公正的巴黎竟給我們演了這樣一出好戲!不論在天上,或是在地下,在一個廣闊的領域內,確實存在著一個真理,一個唯一而絕對的,它主宰眾人並把我們推向未來的真理。而在這裏,卻有一百個互相矛盾和互相廝殺的真理,一百個互相侮罵的學派,一百群嚎叫著拒絕前進的牲畜。一些人對一去不複返的往事表示惋惜,另一些人卻夢想永遠不會實現的前程;而那些隻考慮現在的人呢,卻把眼前當作永恒而談論。每一個宗教有它的傳教士,每一個教士有他盲目崇拜者和太監式的道義。現實,這確實是值得操心的問題:現實簡直是一場內戰;一場淘氣的孩子間?雪球互相攻擊的戰鬥;一幕大大的鬧劇,過去和未來,神和人,謊言和愚昧,成為其中逗樂而滑稽的玩偶。我要問,自由的人們,那些生活高尚的人,那些沒有把他們的思想禁錮在一種教條的狹隘圈子裏的人,和那些坦率地走向光明的人,不擔心明天會停頓下來而一心想著正義和真理的人,他們在哪裏呢?那些從不趨炎附勢,阿諛捧場的人在哪裏呢?他們不會看到他們頭頭的一個手勢而鼓掌,下論頭頭是上帝或王子,平民抑或貴族。這樣的人在哪裏呢?還有離開那些愚昧人群而獨自生活的人在哪裏呢?他們接受一切偉大的事實,蔑視小集團主義,而熱愛自由思想,這樣的人在哪裏呢?這樣的人說話的時候,顯赫而愚昧的家夥卻勃然大怒並且動用他們的嘍囉群起而攻之;之後,這些家夥又因來反芻他們的食物,他們一本正經的樣子,他們彼此以勝利者自居,而他們全部是些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