懶散為萬惡之首的想法,伴以生活必須緊張的說教,在美國十分流行;我們也沒法回避美國是個令人驚異的昌盛國家這一事實,可我們也沒法回避另一事實:在那樣一個社會裏,所有最卓越的當代作家竟然全是諷刺家。說也奇怪,大多數偉大的美國作家都毫不遲疑地歌頌悠閑自在,他們的才能往往就是無所事事,為此還自誇呢,這就是他們救世的辦法,因此,梭羅如果沒有他那種什麼事也不幹而隻欣賞銀河的本領,就隻會是個冷冰冰的道學先生;還有惠特曼,如果剝奪了他雙手插在褲兜裏閑蕩的習慣以及這樣消遣時所流露出來的天真喜悅,就隻會是個大號笨蛋。任何一個蠢貨都會小題大做瞎忙乎,到處消耗他的精力,而一個人想安頓下來無所事事,卻得有點真本事。他必須存有可以汲取的精力,必須能夠浸沉於緩緩流暢的沉思奇想的河流,必須內心深處是位詩人。往往其他詩人叫我們失望的時候,我們便會想到華茲華斯,因為他深知無所事事的奧妙,你可以說,沒有誰比他做得更好了;你可以從他的作品中發現有關這方麵最好的敘述。他活得夠長的,足可以把他年輕時的大多數見解收回,可我認為他絕不會對其中一個想法反悔,那就是世間再也沒有什麼比無所事事地凝視大自然更能使人心靈淨化,更能使人健康了(他在一首詩中真的對一些吉卜賽人表示過憤慨,因為他有一次從那些人身旁走過,十二個小時之後再從他們身旁經過,竟然發現他們一直什麼事也沒幹。我懷疑這是種族偏見,還帶點忌妒,因為他本人雖然幹得不多,那些人卻幹得更少)。他要是仍然在世,肯定會比以往更加熱情而經常地宣講他的信條;他或許還會攻擊瑟夫裏奇先生,用一連串了不起的十四行詩(開首是“上周他倆漫步在荒野高原上”)來維護我們倆,順便說一句,這些詩一點兒也不會引起人們的注意。他會告誡我們,如果人人在未來十年裏,一有機會就盡可能仰麵朝天地躺在荒野高原上,無所事事,那麼全世界的情況就會好得多,這他可就說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