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對生活不滿的人站在生活麵前。
“你們期待從我這裏得到什麼呢?”生活問道。
其中一個人用倦怠的聲音回答說:
“包含於你一身的矛盾是鐵麵無情的,這使我惱火,我的理智企圖理解存在的真諦,卻無能為力。在你麵前我的心靈被困惑的昏暗籠罩著,我的自我意識告訴我,人乃萬物之靈……”
“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呢?”生活冷冰冰地問道。
“幸福!……為了我的幸福,你必須把我心靈裏兩個產生矛盾的基礎:我的‘我想要’和你的‘你應該’協調起來。”
“你隻能期望你應該得到的東西。”生活嚴肅地說。
“我不願做你的犧牲品!”第一個人高聲喊道,“我‘想要’做生活的主宰,可是卻‘應該’把自己的脖子套進生活法則的韁繩裏去,——這是為什麼?……”
“你還是說得簡單些吧!”靠近生活的那個人說。然而第一個人並沒有理睬同伴的話,繼續說著:
“我‘想要’稱心如願生活的自由,我不願出於一種義務感去做他人的兄弟或奴仆。我‘想要’成為什麼人,就成為什麼人——奴隸或兄弟。我不願做一塊石頭,任社會隨意擺放,來建築它安寧的囹圄。我是人,我是生活的靈魂和理智,我應當是自由的!”
“等等,”生活說,“你已經說了許多,你將要說的,也全在我意料之中。你想要成為一個自由的人!好嘛,請便!同我鬥爭,戰勝我,做我的主人吧,那時我便會成為你的奴隸。你知道,我是冷漠無情的,對於勝利者,我總是樂於歸順的。但是先得戰勝我!為了自己的自由,你敢於同我鬥爭嗎?嗯?你強大得定能取勝嗎?你相信自己的力量嗎?”
這個人的回答卻是有氣無力的:
“你把我拖進一場同自我的鬥爭,你把我的理智磨成利刃,深深刺進了我的心靈,割裂著它!”
“你應該聲嚴色厲地同生活談話,不要訴苦嘛!”另一個人插言道。
第一個人接下去說:
“我想要逃開你的壓迫,得到休息。唉,你還是讓我嚐嚐幸福的滋味吧!”
生活的嘴角滑過一絲冷笑,像冰晶的一閃:
“告訴我,你說這些話,是要求呢,還是乞求呢?”
“我是乞求。”人說,像一個遠處的回音。
“你如同一個老練的乞丐在乞求;不過,我應該告訴你,可憐的人,我,生活,是決不施舍的。知道嗎?自由的人是不乞求的,他自己去奪取我的賞賜……而你,你不過是自己欲望的奴隸,如此而已。隻有那種有力量擺脫形形色色欲望,獻身於一個目標的人,才能是自由的。你明白了嗎?去吧!”
他明白了,於是便像狗一樣躺倒在冷漠無情的生活腳下,悄悄地舐著生活餐桌上的殘羹剩飯。
嚴峻的生活用無色的眼睛望了望另外一個人——是一副粗獷但和善的麵孔:
“你乞求什麼呢?”
“我不是乞求,而是要求。”
“要求什麼?”
“正義在哪裏?給我拿過來。其餘的我以後再取,現在我隻要正義。我久久地、耐心地等待過,我勞碌一生,不得休息,不見光明!我等啊,等……可是夠了!正義在哪裏?”
生活冷漠無情地回答:
“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