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開,這幫討厭的家夥!對一個清醒而又極悲慘的人來說,沒有被一群更凶殘的家夥圍住就算不錯了。那群家夥是藏在一顆負罪的心中的魔鬼,而地獄就築在那顆心中。假如“悔恨”以一個被傷害的朋友的麵目出現會怎樣?假如魔鬼穿著女人的衣裙,在罪惡和孤寂中帶著一種蒼白淒惻之美慢慢躺在你身邊,又會怎樣?假如他像具僵屍一樣站在你的床角,裹屍布上帶著血跡,那又會怎樣?沒有這樣的罪行,心靈的夢魘也就足夠了。這靈魂沉沉的墮落;這心中寒冬般的陰鬱;這腦海裏模糊的恐懼與室內的黑暗融合在一起。
通過絕望的努力,你終於坐直了身子,從一種神誌清醒的睡眠中掙紮出來,瘋狂地盯著床的四周,仿佛除了你煩擾的心靈外魔鬼們無處不在。同時,爐中昏昏欲睡的爐火發出一道光亮,把整個外間屋映得一片灰白,火光透過臥室的門搖曳不定,但卻未能完全驅散室內的昏暗。你的雙眼搜尋著任何能夠提醒你有關這個活生生的世界的東西。你熱切而細密地注意到爐旁的桌子,桌上的一本書,書頁間一把象牙色的小刀,未折的書頁,帽子及掉落的手套。很快,火焰就熄滅了,整個景象也隨之消失,盡管當黑暗吞噬了現實時,其畫麵還片刻存留於你心靈的眼中。整個室內一如從前的模糊暗淡,但在你心中卻已不再是相同的陰鬱。當你的頭又落回枕上的時候,你想(小聲地說了出來),在這樣的夜的孤寂中,感受一種比你的呼吸更輕柔的呼吸起落,一個更柔軟的胸脯的輕輕觸壓,一顆更純潔的心靈靜靜的跳動,並把它的和平寧靜傳給你那煩擾的心靈,就如同一位多情的睡美人正在將你拖入她的黑甜鄉,那是怎樣的一種至樂呀!
她感染了你,盡管她隻存在於那幅轉瞬即逝的畫麵中。在夢與醒的邊界,你深深陷入一片繁花似錦的地方,這時你的思想便走馬燈般以圖畫的形式出現在眼前,彼此毫無關聯,但卻被一種彌漫著的喜悅和美好全部同化了。那些美麗的回憶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不停地旋轉飛舞,伴著教室門旁、老樹下隱約閃現的斑駁樹影中及鄉間小路的角落裏孩子們的歡笑。你在太陽雨中佇立,那是一場夏季陣雨,你在一片秋天的森林中陽光輝映下的樹木間漫步,抬頭仰望那道最燦爛明亮的彩虹,如一道彎弓架在尼亞加拉大瀑布在美國境內的那片完整的雪被子上。一位年輕人剛剛娶了新娘,幸福的喜悅正在洞房中跳蕩,春天裏鳥兒們在為它們新築的巢興奮地飛來飛去,不停地在鳴囀歌唱,而你的心卻在二者之間快樂地掙紮。封凍之前你感受到一隻船歡快的跳動;燈火斑斕的舞廳中,當玫瑰花似的少女在她們最後的、最歡快的舞曲中旋轉時,你發覺自己正盯視著她們極富韻律感的雙腳;當大幕落下,遮住那優美活潑的一幕場景時,你發現自己正置身於一家擁擠不堪的劇院中燈火輝煌的二樓廳座。
你不情願地開始抓住意識,通過在人的生活及現在已消逝的那一小時之間所做的模糊的比較,你證明自己處於半夢半醒之間。在這二者之中,你都是從神秘中出現,通過一種你能夠產生卻不能完全控製的變化,向上進入到另一神秘。現在遠處的鍾聲又傳了過來,聲音越來越弱,而此時你卻更深地陷入了夢中的曠野。這是為暫時的死亡而鳴響的喪鍾。你的靈魂已經出發,像一個自由公民到處流浪,置身於朦朧世界的人群中,看到奇異的風景,卻沒有一絲驚異或沮喪。那最後的變化或許會如此平靜,那靈魂通向永恒的家的入口處或許會如此毫無幹擾,就像置身於熟識的事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