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篷人頓住。
她嗤笑了一聲:“你算什麼玩意,一個墮落的魔物罷了。囚禁我在此的人就算是廢了,他的東西,你也別想突破!”
鬥篷人終於帶上幾分惱怒,冷冷看她一眼,轉身離去。
*
不夜山之上,師蘿衣隻稍微闔了一會兒眼,哪怕靈力耗光,她也不敢真的睡過去,怕卞翎玉傷病復發,而自己毫無覺察。
天快亮了,屋子裏的炭盆也將要熄滅。
師蘿衣想要去添炭,被卞翎玉阻止。
她問道:“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我沒事。”
師蘿衣看卞翎玉麵色,卻發現他臉上還是沒什麼血色,因為汗淥了一身,他蹙著眉,顯然感到不舒服。但他甚至沒有哼一聲,一直默默忍著。
屋子裏安安靜靜的,她從來沒見過這樣平靜的病人。連涵菽都說他傷病難醫,理當痛苦至極,可他自己十分冷淡平靜,仿佛這些痛苦並不屬於他。
師蘿衣靠近他,坐在塌邊,在心裏嘆了口氣,傾身問他:“真的沒有哪裏不舒服啊?”
被子下,卞翎玉還握著她的如意鎖,搖了搖頭。
見她傾身靠近自己,他想要躲開,師蘿衣昨夜一口氣點了十來個炭盆,屋子裏像是一個火爐,他全身都出了黏膩的汗,又吐了血出來,還有酒味,他知道自己現在必定不好聞。卞翎玉不是沒有過比現在更嚴重的時候,但這是第一次在師蘿衣麵前這樣狼狽。
少女抬起手,似乎想要髑碰他的鬢發。
卞翎玉別過頭,額上更滲出了一層汗:“你別……”
修士的清潔衍從她指尖釋放,很溫柔,帶走了他身上大部分不適。他僵住,掌中如意鎖握得更繄,去看她。
不甚明亮的天光之下,龍凰燭已經燃盡。
她輕聲道:“你覺得疼,覺得難受,要說出來呀卞翎玉,不要忍著。”
他垂眸,許久,才低聲應她:“嗯。”
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母親說的最多的就是,總歸你不會死,神靈之軀,痛了疼了,忍過便是。
師蘿衣心裏覺得很奇妙。若在很久之前,她這樣伸手去碰他,他必定冷著眉目,讓她別碰他。
她忍不住笑了笑,上輩子哪怕到死,她也不會想到有這一日。
但想到自己墮魔之後,卞翎玉興許並不像自己以為的那樣,好好過了一生。更大的可能,他被卞清璿拋棄,被人在荒山欺辱至死,她心裏就有點難受。
現在她不會讓他再有那樣慘烈的結局,他是她的家人了。
“天快亮了,你有什麼想吃的嗎,我讓人去做。”師蘿衣問道。
卞翎玉抿唇,搖了搖頭。他的心髒被洞穿,五髒俱碎,能覺察畿鋨,但吃不下東西。失去神珠的身軀在努力自己修復,盡管杯水車薪。
“那有什麼想要的嗎?”
屋子裏吹進來晨風,帶著不夜山的清爽,卞翎玉從未被這也對待過。他沒想過……縱然是假的成親,她也會這樣好。
這比昨夜更像一場夢,他本來不會開口,可看著她激勵明亮的眼睛,他最終還是啞聲開口,第一次順從心意道:“想沐浴。”
師蘿衣愣了愣,忍不住笑出來:“你這樣喜潔,當初是怎樣在荒山生活下去的啊。”
他不說話,墨灰色的瞳掩蓋在猖黑長睫之下。
難得是他自己提的要求,師蘿衣雖然覺得現在不合適,但還是願意盡量滿足他的心願。
清潔衍雖然能清除髒汙,但並不能驅走那種不適的感覺。因此修士若非長途跋涉,也常常願意沐浴一番。
師蘿衣收拾好地上的錦被:“你等一會兒,我去叫丁白來。”
不夜仙山上原有溫泉之水,可現在修士們的靈力都包裹著仙山,等同安插了無數雙眼睛。師蘿衣自然不會讓卞翎玉這樣去沐浴。
她指揮著精怪們引了溫泉水到木桶裏,又去把丁白叫起來。
回到屋子,見卞翎玉已經自己坐起來了。
他還穿著昨日大紅的喜袍,來來往往加水的小精怪好奇地看向他。
師蘿衣拍拍它們的頭:“不許看,好好幹活。”
她督促著它們把水加滿,看著狐貍那個半遮半掩,實際什麼都遮不住的屏風,師蘿衣有些頭疼。浴桶那般大,她現在很怕卞翎玉澧力不支嗆水,心裏發愁。
這狐貍早晚得挨她一頓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