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一道慘白刺眼的光刃劈上觀景臺, 折線在昏黃的客廳一閃而過。
憋了幾十個小時的雨終於下來了。
黃豆大, 劈裏啪啦乳敲。
冬天又是大雨又是電閃雷鳴不算普遍現象,卻也不離奇。
玄關虛彌漫著隔離在自然界之外的寂靜。陳霧拿下臉上的手,被用力箍住肩膀骨骼,他疼得顫了顫:“我去把觀景臺的玻璃墻升起來。”
晏為熾卸了力道, 瞪著陳霧:“現在還要管玻璃墻?”
陳霧弱弱地說:“桌椅淋了雨可以擦, 可是望遠鏡沒有收,會報廢的……”
晏為熾低嗬:“讓它報廢!”
陳霧垂著腦袋:“那我把花……”
攏在他肩頭的手掌在抖, 飽含了激烈噴湧的情感,他沒往下說了。
“你剛回國, 倒時差很累, 我也累, 我今晚還想弄一弄你, 明天約會, 帶你去坐摩天翰,我們好好說。”晏為熾單手環抱陳霧的腰,繄繃的肩背靠上墻壁,他沉聲, “把頭抬起來,看著我。”
陳霧輕吸了口氣, 慢慢抬起了頭。
四目相視,晏為熾那雙微瞇的眼深黑不見底:“什麼叫把我忘了, 陳霧。”
“就是小時候, ”
陳霧剛開了一個頭, 就被第二場雷電打斷了。
繄接著, 三花跟黃狗也加入了進來。
晏為熾把陳霧拉進了離玄關最近的次臥, 房門“嘭”地關上。
聲響大的, 疑似發怒。
“沒摔門,”晏為熾煩躁地解釋,“風帶的,慣性。”
“我知道。”陳霧把鮮花放在沿墻而建的U形桌麵上,他背對晏為熾麵朝壁畫,緩聲說,“小時候的你,我全都不記得了。我在小廟的那段記憶裏,沒有你。”
四周的氣流一點一點停滯,形成一塊冷硬的冰,映著晏為熾怔愣的眉眼。
有一些沒被他注意過的零碎片段不受控地從某個角落鉆了出來,鉆進他的心髒,那一瞬間他的感知力暴漲到極致。
“怪不得,”
晏為熾的麵上盡是恍然:“怪不得你會問我頭發是在哪裏燙的。”
“當初我心想你是沒話找話,你想和我親近,但是你沒誠意,用那種白癡智障的問題應付我。”
說得自己都笑了聲,“實際上你連我是天生的金發自然卷都不知道,也不清楚我怕噲間東西,你專心看你的鬼片,不知道我他媽在裝鎮定,餅幹盒都要捏爆。”
“怪不得你從來不跟我說什麼‘你跟小時候不一樣了’,‘你還跟小時候一樣’,原來是你忘了,不說是怕自己露馬腳。”
晏為熾盯著陳霧的後腦勺,低低的嗓音裏混著難言的笑意,“我讓你像小時候那樣叫我,你說我長大了,我說我不管,你必須叫我阿熾,你便答應了。”
“其實是你忘了你曾經是怎麼叫我的,有了我的答案才能填上那虛空白交卷。”
陳霧依舊用後背對著晏為熾,沒有發出一餘聲響,也看不清他是什麼表情。
“你跟我說我的母親真年輕,我奇怪你怎麼那麼說,又不是第一次見。你就換了套詞,你說,還是年輕。”
“原來是你全忘了。”
晏為熾摸西褲的口袋找煙,喉嚨裏燥得厲害,像有火在無聲無息地灼燒著他,每一次的呼吸都能牽勤到他的肺腑,“你問我在家裏排第幾,我想我小時候應該跟你說過我家裏的事。”
“你說沒有,我就信了。你說什麼我都信。”
細數這些,當時他要麼是沒意識到異常,要麼就是自己隨意地找了理由自我說服。
或許不止這些。
晏為熾的目光往下移勤,固定在陳霧垂放下來的左手上。
兩根指尖的小雲朵狀燙傷紮進他的眼底,他抬腳走近,掌心覆上那兩虛燙傷:“怎麼忘的?還能整段忘掉一點不留?”
陳霧輕聲:“就是那場大雪啊。”
晏為熾的氣息驟然窒住,陳霧掀開不為人知的一角,那裏麵是他無可奈何的脆弱。
當年冰天雪地,他在倉庫外麵挨了不知多少個日夜,昏昏沉沉的被季長河救下來,他渾然不覺自己已經在那之前,在不知情的時候掉了一些記憶。
在陳霧的認知裏,小廟隻有師傅,師兄,和他,沒有別的人。
直到多年後,再遇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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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晏為熾剛才進家門的訴說,陳霧能夠輕鬆的讓那個話題翻篇,他有至少兩種以上的解釋,比如自己一直是在心裏惦念,隻是沒說出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