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極昏暗的小巷。
一般人或許還需要花點功夫才能看清楚。
但她自幼視力極好,幾乎一掃之下,便將裏麵的情況看了個分明。
裏麵竟有幾個高中男生在打架?
還是三打一?額不對,外加一條狗!
那被打的男孩身形清瘦,鼻青臉腫的,滿臉是血。
纏鬥於三人一狗中間,幾乎全程沒有站直過。
不是這裏挨一拳便是那裏挨一腿,身上竟還有不少咬傷。
象征著青春與希望的藍白相間校服,都被濺上了斑斑血跡。
女生眼睛猛地瞪大,這是……校園暴力?
她“噌”的一下怒了,立馬便要衝出去。
臨去前,手腕忽被人抓住。
“你幹什麼?”她看向身旁阻攔自己的男生,瞪眼道。
“你幹什麼?”男生斜眸睨了眼巷子裏的動靜,目無波瀾反問道,“剛從醫院出來,又想進去?”
前段時間就吃個沙縣的功夫,都能把自己折騰進醫院。
也是沒誰了。
一刻不讓人省心。
“你沒看見前麵有人在霸淩同學麼?”女生眯了眯眼,低低道,“這種時候,你難道要我視而不見?”
說完,她甩開男生的手,頭也不回地道:“記得報警。”
“就知道勸不住你。”被甩開的男生無奈歎了口氣,一邊跟上去一邊從口袋裏摸出手機。
……
暗巷裏。
被三人合揍的少年已經蜷縮在地,已暈過去,再也爬不起來了。
黃為站直身體,用指尖抹掉自己臉上被他發狠抓出來的血槽,吐了口血水在那他身上。
“媽的,老子小瞧你了,越來越厲害了哈。”
說完尤是不解氣,又狠狠踹了一腳。
這一腳正中腹部,少年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竟又被踹醒了。
他五指抓地,動了動,試圖再次站起來。
然而渾身劇痛,讓他即便用盡全力,也隻是顫顫巍巍勉強靠牆坐起。
“姓謝的,你不會真以為你能反抗老子吧?”黃為眸光一閃,拎著狗繩笑道,“你猜我家狗怎麼就叫謝鴻福呢?”
他見地上少年猛地抬起頭,恨不得喝他血的表情,哈哈大笑。
“好巧不巧,你爺爺在我家醫院當清潔工呢。”
謝不眠一愣。
爺爺隻歡天喜地地說他找了個清潔的工作,每日早早就出門了,卻原來是在醫院裏搞清潔?
黃為嘖嘖搖頭:“一個老不死的,還是個瘸子,要不是看在你的關係上,我可不會收留他。臉皮也是真厚,竟還敢來應聘,看來你們謝家是一脈相承啊。”
“哦對了,你猜怎麼著,招人那天我剛好新到了這條狗,我當著你爺爺的麵兒給它取這名字,你爺爺還得點頭哈腰賠笑叫好呢,僅僅因為我給他開的薪水比旁人要高出兩千。”
“就區區兩千塊錢哈哈哈哈!”
兩千塊就能讓人當狗!
黃為笑得放肆極了:“你家是不是很缺錢啊?”
“不過我看你今天很爆種啊,該不會你們謝家一家的種全爆在一個人身上了吧哈哈哈?”
“哦也是,一個窮的都快揭不開鍋了,還敢跟老子爭名額呢。”
他每說一句,對麵那少年便憤怒一分,痛苦一分。
黃為似是很欣賞他這份苦痛,津津有味地看了一會兒。
隨後退了幾步,眸光轉冷道:“識點兒相的,把江大名額給我讓出來,不然我可不敢保證你爺爺的‘高薪’工作了。”
他特意把高薪兩個字咬得很重。
言下之意,你爺爺這麼沒種的人可看重得很呢。
不想讓你爺爺痛苦難過,你該知道該怎麼做吧?
教訓完人,黃為心情總算轉好。
牽著狗就要轉身離開。
他早打聽過這爺孫倆感情極好,謝不眠不會棄他爺爺於不顧的。
這位謝同學,因為在校成績極好,經常能搶他的風頭。
黃為特意調查過他的身家背景。
知道他自幼父母離婚,後來父親死於工地意外。
這樣的背景,簡直窮人模板了,沒什麼好在乎的。
人的命運,絕大多數從出生便注定了。
他一邊走,一邊勾起唇角。
然而沒走幾步,忽然一愣。
隻見前方陰影中,忽然走來一個女生,沉著臉,隻瞥了他一眼,便要越過他身邊。
瞧模樣和穿著,應該隻是個普通大學生。
這麼晚了,她一個人往這死胡同走幹什麼?莫非是來……見義勇為的?
一個女人?見義勇為?
黃為被自己這個想法逗笑了。
別說,這女的長得倒是不錯。
他囂張慣了,伸手一攔:“幹什麼美女?來找我的?”
“我找他。”女生看了眼角落裏遍體鱗傷的少年,淡淡道。
“找他?”黃為眸光一閃,“你認識他?”
女生忽然轉身,直勾勾盯著黃為。
半晌,直到黃為都覺得有幾分古怪和頭皮發麻時,她才轉過頭去,淡聲道:“我是他姐。”
“噗嗤~”黃為這回是真笑了。
他覺得這個女人是故意來找茬兒的。
眼見那人要從自己身邊過,他忽然再次伸手,一把抓住她手腕,低低道:“這位美女,前麵是死路。”
女生也是個暴脾氣。
深夜暗巷,麵對幾個剛經曆過鬥毆的凶狠男人,竟是一點不懼。
“啪”一巴掌打掉了黃為的手。
隨後不待眾人反應,便上前要去攙扶那受到重創的少年。
眼見前麵男生難看的臉色,她冷笑道:“一中的?小弟弟,真是不得了啊,高中生就會學人家流氓地痞打架鬥毆了?放心,我已經報警了,你的學校老師同學很快就會知道你的壯舉的。”
一中是市內名校。
與旁邊那倆七中的不同,能上東湖一中的學生,都是全市成績拔尖之人。
瞧他那裝模作樣的樣兒,應當還是要臉的。
她剛才無意聽見幾句。
看來是為江大名額在爭。
在她看來,這種行為簡直幼稚至極。
一個招考名額而已,不成的話,還有高考啊。
打成這樣多少帶點私怨了。
女生說完,便見對麵那牽狗男孩麵色一變,握狗繩的手顫抖似的微微一鬆。
“嘖,年紀輕輕的就得了帕金森麼,連個繩都牽不住?”一句譏諷聲響起。
同時,一隻五指修長的手忽然從後麵探來,迅速又精準地接住了狗繩。
那狼狗凶猛,見狗繩落入陌生人手中,張嘴便要咬。
然而新來的男生似乎訓狗很有一套。
繩子先是鬆垮,待狗張嘴要咬到人時,忽然猛地一緊,一提。
狼狗脖子便被套死,發出慘呼。
反複幾次。
這欺軟怕硬的畜生便學乖了,再不敢造次。
“哪兒來的——”見一個兩個莫名其妙跑出來多管閑事,黃為怒起,正要罵人。
卻見一道光照在那訓狗的男生身上。
原來,是那倆七中學生第一時間打開了手機手電筒。
“怎麼?”微光中,男生垂眸看向黃為,劍眉微揚,麵上含著懶散的笑意,“你要指教指教我?”
看清他的臉,黃為猛地一僵,將脫口的話頓時哽在喉中。
瞧神色,他似乎認得這人。
男生瞧他這一副突然啞火的慫樣,輕嘖一聲,目含譏諷地上下打量他一眼:“認識我?”
黃為袖子下的拳頭微微一緊。
這人不一定認識他,但他確實認得對方。
畢竟他爸從小就教過他,哪些人不要輕易招惹。
在他僵滯的時間內。
對麵男生掃過暗巷中垂頭靠牆的少年,忽然,眸光微閃。
他竟也似手抖般一鬆手,繩子脫了。
這男生往前提步時,又好像一不小心,踢到了那狗。
狗被他這一不小心,踹到那低垂著腦袋一動不動的少年身邊。
隻是一刹。
眾人都沒反應過來,那少年已經用剛才不知從誰身上重新摸回來的刀,一把狠狠插進了狗脖子。
鮮血如注。
再次飆了他一頭一臉。
將一瘦弱少年,在這陰暗陋巷,襯得如森羅惡鬼一般。
近在咫尺的女生看著這一幕,簡直驚呆了。
她愣愣回頭。
黃為已經尖叫一聲,氣得撲了過來。
另外兩個七中學生似是嚇到了,一時僵在原地。
在場眾人,隻有一個男人,還能發出果然如此的低笑,頗有幾分漫不經心的味道,聽起來像是看了一出好看的戲,玩兒了個好玩的遊戲,僅此而已。盡管這一地血色和大家打架鬥毆的滿身傷口極為怖人,看起來一點都不好笑。
笑聲中。
外麵,警車鳴笛聲到了。
女生一把製止住撲過來的黃為。
她生怕對麵那情緒激動的少年暴起,像殺狗一樣殺人。
因為看起來情況嚴重,警察將所有人都暫時帶走了。
做完筆錄。
女生和男生這才起身,準備離開。
離開前,看見那遍體鱗傷的少年一個人孤零零坐在椅子上。
本來他該被送醫院的,但這人不知為何,死倔,就是不去,還急著要回家。
女生有些不忍。
摸了摸口袋,摸到一顆巧克力,走過去,遞給他。
少年抬頭,愕然看了她一眼。
這女人怕是有點大病。
哪個腦子正常的人會在那種時候,闖進來救人?
他覺得可笑,他想笑。
半天沒伸出手去接。
女生皺了皺眉,這臉被血糊住了,莫非腦子也被血糊住了?
算了,瞧那殺狗的德性,也不是需要人同情的家夥。
她“啪”一聲將巧克力拍到少年手中,淡淡道:“江大而已,丟就丟了。怎麼?是我們東大站得不夠高嗎?”
說完,幹脆利落地轉身離去。
謝不眠怔怔看著那奇怪女人的背影。
隻聽那女生旁邊的男生似乎在笑她:“莫曉,看來你又做了件吃力不討好的事兒,人家可半點沒領你的情。”
“差不多得了,”女生似乎有點生氣,“要不是你,人家能殺狗?”
“被你看出來了?”被拆穿故意所為,男生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
“人家小學弟還很年輕,未來還很長,前途光明著呢。”女生悠悠歎道,“你以為誰都跟你這陰暗爬行的缺德家夥一樣?”
兩人似乎很熟悉,互懟習慣了,男生也不在意,隻譏諷道:“人還沒考進東大呢,就小學弟了?”
說完提速,自來熟地從旁邊抽了一把傘,扔下幾張紅鈔,撐開,頂著風雪走了出去。
“薑晞你等等我!”女生急了,匆匆追上去,“你把傘給我放下!有點公德心OK?”
冬日,大雪夜。
鵝毛如雨,離得很遠了,還依稀能從風聲中聽見兩人吵吵鬧鬧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