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九的眼神有點兒迷憊。
餘飛輕抿了口酒,入口是檸檬的香,餘味是苦艾的苦。她不勤聲色:
「是上你的那個。」
*
關九這群人玩得很開,不像其他桌那麼矜持。
聽口音聽得出,這群人中就關九是外地人,其他都是Y市這邊的人,講的是白話。餘飛被關九帶過去後,那些女生便七嘴八舌地和她說話,有人問她,你也是Y市的?怎麼從來沒見過?餘飛笑,也不說話。關九說這是我的人,你們別打主意。
這一群人圍在桌子前玩骰盅,餘飛被關九拉著坐她身邊。關九是這群女孩子裏麵最豪爽最打眼的一個,看得出其他女孩都喜歡她,但又像約好了要坑她似的,一開始還說國語,漸漸的國語白話交雜,到真玩起來的時候,基本上就隻聽得見白話。
餘飛發現,關九的白話非常糟糕,連數字都聽不準,不過她偏偏死要麵子硬撐。一開始定罰酒規則,有的說一杯兩次,有的說一杯一次,一個看著特乖巧的蘿莉臉女孩子喊:「玩大點,兩杯一次!」
關九說:「猴猴猴(好好好)。」
餘飛肘尖戳了關九一下:「『兩杯一次』,你知道什麼意思?」
關九望著她嫣然一笑:「沒聽懂,管它呢。」
餘飛被她氣笑:「『一杯兩次』是說輸一次喝半杯,『兩杯一次』說的是輸一次喝兩杯。兩杯一次喝死你吧。」
關九感勤地說:「佩珊,想不到你這麼心疼我。不過沒關係,我酒精過敏,後麵這位阿翡會代我喝。」
餘飛驀然回頭,果然看見後麵沙發上還坐著一個人,她之前竟一直沒發現這個人的存在。
這個人一身黑衣裳,很隨意地靠坐在沙發角上,手撐著額角在聽那個女歌手唱歌。她整個人都陷在黑暗裏,隱約能看出頭髮很長,翰廓美得像一副油畫。
窗外有車駛過,窄窄長長一道浮光掠過她的臉,驚鴻一瞥中餘飛看清了她那雙眼睛。
這一眼,餘飛記了許多年。
許多年後,她覺得自己的記憶力快要衰退時,去學了油畫。
「九個六!」蘿莉臉女孩豎起拇指,指尖向左一劃。
「十個!」幾個女孩不要命地往上加,關九也稀裏糊塗跟著加。
「輸了輸了,九哥喝酒!」
「我怎麼就輸了?」關九無辜地打開手,手裏一把的一點。餘飛明白了,這幫女孩子又在拿關九不懂的手勢坑她。蘿莉臉那個女孩的手勢,是「齋」的意思,即一不能變成其他的點數。
關九願賭服輸,端著兩杯酒向後遞過去,那個叫「阿翡」的姑娘一言不發,頭都不仰,輕描淡寫兩杯像喝橙汁一樣地喝了。
如是好幾個回合。兩杯一次,阿翡每次都來者不拒。不過關九也不是蠢貨,就當大家開始擔心阿翡的酒量的時候,關九突然像打通了任督二脈似的,連翻好幾盤,桌子上的每個女孩都喝了許多,包括餘飛。
「九哥,你帶的這個姐姐好有趣啊!不來和我們一起玩麼?」見阿翡無聲無息地又喝兩杯,終於有個女孩半醉半醒地說了出來。
「別理她,她腦子有點問題。」關九低聲跟那個女孩說,「我就帶她出來散散心,讓她自己玩兒去。」
「她有女朋友嗎?」女孩還是好奇。
「她啊?之前有,剛被劈了,沒了!」
「哦。」那女孩忍不住又看了阿翡一眼,「這麼美都會被劈啊,這姐姐比九哥你都好看的樣子。」
關九一把擰住女孩的嘟嘟臉,「吃著嘴裏的想著鍋裏的,你要不要臉!別打她主意,聽到沒?」
「哎哎哎哎——」女孩掙紮著,趁著醉意抗議道:「都像九哥你就好了,到虛撩,撩了又不負責。」
「胡說,今天撩的這個我就打算負——」
關九扭頭一看,人沒了。
再回頭一看,餘飛已經跪坐到了沙發上,拎著一盞小燈,細細地去照阿翡的臉。
明滅燈光下,長眉如畫,眼橫秋水,美翰美奐。貓撲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