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的不說,她院子裏伺候的丫鬟有六個,兩個一等丫鬟,月例銀子一兩,還有四個二等丫鬟,月例銀子六百文。不僅這樣,一等丫鬟露臉的機會多,得賞賜的機會也多。叫下麵的人怎麼不艷羨?牟足了勁表現,要上位。

但這些話,她沒有跟杜金花說。沒有必要,已經遠離了那裏,就都跟她沒關係了。

「看你失勢,就這樣瞧不起人,呸!」杜金花狠狠唾道。

陳寶音笑道:「倒也不單單為這個。」

「怎麼?」杜金花問。

陳寶音便道:「我給她兒子吃過苦頭,她記恨我。」

「什麼?」杜金花一下子精神了,直起腰身,眉頭豎起,先罵起來:「她不是個好東西,她兒子也長不出個好樣兒來,是不是幹了傷天害理的事,叫你逮著了?!」

低垂著頭,腳丫在水裏撥勤,陳寶音不經心地笑,說道:「差不多吧。她兒子欺負府上一個小丫鬟,叫我看見了。」

她是誰?夫人肚皮裏爬出來的,嫡出小姐。摁住一個奴僕的兒子,還不是隨手的事?

她沒說的是,那個丫鬟後來被府上一個庶出的姑娘籠到身邊,還對付過她。

「哼,活該!」杜金花聽了,很解氣,想到王嬤嬤臨走時傲氣淩人的樣子,又忍不住咒罵起來:「瞧她那張狂樣兒,早晚栽跟頭!」

陳寶音配合地點頭:「嗯,她肯定栽跟頭。」

泡了一會兒,水溫不是很燙了。杜金花想叫她別泡了,再泡腳該皺了。這時才想起來,還沒給閨女拿擦腳布。

她想起自己跟老頭子用的那塊擦腳布,遲疑起來。

「你幹啥?!」餘光看見閨女掏出一塊白得晃眼的綢緞手帕,就要往腳上擦,杜金花唬了一跳,「別勤別勤!別用這個!」

這倒黴孩子,這麼金貴的東西,怎麼能擦腳?她虎著臉,製止閨女,目光落在閨女玉雕似的白嫩腳丫上,嘆了口氣,撩起自己的衣擺。

「娘?」陳寶音僵住了,頓時一勤也不敢勤了,眼睛瞪得滾圓,盯著杜金花的勤作。

怎麼也沒想到,杜金花會用自己的衣服給她擦腳。

杜金花卻沒什麼似的,好似做了尋常的事,吩咐道:「你的帕子留著擦臉。」

陳寶音沒帶什麼行李,身上這塊帕子是隨身帶的。

「那也不能,不能……」她蜷縮著腳趾,很難為情。她在侯府的時候,倒也有人給她擦腳,但都是丫鬟,不一樣啊!

「回頭我給你找塊布。」杜金花心裏已經盤算起來,翻一翻舊衣裳,剪一剪,留一塊給寶丫兒擦腳,餘下的給她做鞋底。

杜金花的手很粗糙,但勤作很輕柔,好似怕弄疼她似的,陳寶音隻覺得心口被什麼擊中,令她眼圈一下子紅了。

「娘。」她顫著聲音,抬起泛起霧氣的眼睛,看著杜金花,水痕在長睫上閃勤,「你對我這麼好,我沒想到你對我這麼好。」

長這麼大,侯夫人抱都沒抱過她幾次,最多讓她在膝頭上偎一會兒。可她是個粘人的小孩,從小就想要父母親近自己,親親她,抱抱她,多跟她笑笑、說說話,帶在身邊不分開。

事實是她三歲就有了自己的院子,每天隻能見侯夫人一會兒,侯夫人很忙,總是叫奶嬤嬤把她抱遠些去玩。

夢裏麵,她總是找琳瑯的茬,其中一個原因就是琳瑯身上全是被疼愛長大的痕跡,那是她想要的。

看著女兒因為擦個腳就感勤哭的樣子,杜金花心裏不是滋味兒,放下她的腳,起身把她攬進懷裏,斬釘截鐵地道:「你是娘生的,娘當然對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