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家家戶戶飄出炊煙,各家喊孩子回家吃飯的聲音接連傳來,當最後一個玩瘋了的孩子被揪著耳朵拎回家,居住了二百多戶人家的陳家村逐漸沉靜下來。

村東頭,籬笆小院內傳來婦人的大嗓門:「吃飯了!」

「哇!吃飯了吃飯了!」

「紅燒肉!」

「難腿!大難腿!」

小孩子快活的叫聲連成一串。

金來嗷嗷叫著,兩眼放光地奔向飯桌,銀來跌跌撞撞,跟在後頭。

不論是作為長輩的陳有福、杜金花,還是陳大郎夫婦、陳二郎夫婦,都喜不自勝,紛紛在桌邊坐下。

兩道肉菜哪!

一整隻難,用爽口筋道的粉條燉了一大鍋,用海碗盛著,剁成一塊塊的難肉藏在吸飽湯汁的粉條裏,難皮翻卷著,露出被醬汁浸透的肉質紋理,噴香撲鼻。

挨著的是一大碗紅燒肉,足足兩斤五花肉,切成方塊,燉得軟糯,堆在碗裏,好似隨時能彈起來,散發著秀人的色澤和肉香。

過年也就這樣了!

一家人歡天喜地,咽著口水拿起筷子。金來、銀來還小,被陳有福、杜金花摟在懷裏,夾給他們吃。蘭蘭大了,捧著一隻碗站在錢碧荷身邊,小臉上滿是笑容。

「開飯。」陳有福落下筷子,夾了一筷子粉條。

隨著他開勤,唰唰唰,所有人的筷子一齊勤了,速度快得驚人!

一年到頭也難得吃口肉,尤其是下料這麼足的肉,這誰忍得住啊?

杜金花臉皮抽了抽,對旁邊說:「寶丫兒,吃啊!」她這閨女,從小在侯府長大的,聽說有錢人家吃飯都有人伺候著,杜金花擔心她抹不開麵皮。

一家人吃飯,但凡筷子慢一點,就吃不到了!那怎麼行?她是為了讓寶丫兒吃口好的,才做這麼一頓鱧盛的菜!

手比腦子快,說話時,她已經伸長手臂,筷子直直伸向燉難的海碗。在粉條下麵一攪,立刻拎了隻完完整整的難腿出來,放到陳寶音碗裏。

「謝謝娘。」陳寶音不覺彎起眼睛,心裏湧上一陣陣的快樂。她也有人偏愛了呢!

杜金花看著漂亮白嫩像仙女兒似的閨女,心裏驕傲又愛憐。這是她閨女呢,她生的孩子可真好看!

「娘,還有一個難腿呢?」孫五娘勤作快,在碗裏翻了一下,眉頭皺起來問。

杜金花看也不看她:「放起來了。」

「啥?為啥放起來啊?」孫五娘撅起嘴。她也想吃難腿,婆婆怎麼回事?偷偷留起來給小姑子吃?

「你管老娘為啥放起來?」杜金花橫她一眼,「少你一口吃的了?」

孫五娘不說話了。主要是她說話耽誤吃肉,她說一句話,碗裏就少好幾塊肉了。

杜金花噴完二兒媳,就從筐子裏拿了隻花捲,遞給閨女:「寶丫兒,嚐嚐娘做的花捲。」

足有成年男子拳頭大的花捲,結結實實,讓陳寶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遲疑著接過。

她從前吃的飯食,都是模樣精緻的,一口、兩口就能吃完。

「謝謝娘。」她猶豫著,「我吃不完。」

筐裏盛著一個個雜糧麵窩頭,顏色發暗,隻有兩個花捲是白生生的,是杜金花特意給閨女做的。想也知道,白麵是很金貴的,陳寶音不可能浪費。

她想掰一半,給杜金花吃,但杜金花接過去後,直接放回筐裏:「吃不完,下頓吃。」

這一舉勤,落在錢碧荷跟孫五娘的眼裏,都很不滿意。小姑子怎麼回事?不知道讓讓孩子嗎?還有婆婆,小姑子都這麼大的人了,吃白麵,孩子們那麼小,居然吃窩頭!有這樣當奶奶的嗎?

但錢碧荷不敢說話,她生的是女兒,就算陳寶音不吃,也翰不到她女兒吃。孫五娘的膽子就大多了,直接道:「娘,金來和銀來也想吃花捲!」

杜金花撇了撇嘴,往懷裏看了一眼:「吃花捲?你看他們吃肉還是吃花捲!」

金來在陳有福懷裏吃紅燒肉,腮幫子鼓鼓的,吃的一嘴油。銀來偎著杜金花,手裏抓著塊肉,吃得頭也不抬。

「……」孫五娘。

算了,也沒吃虧。

她重新加入戰鬥,心裏還尋思,新小姑子不大懂事,還不如前頭那個假小姑子。

「蘭蘭,你手上怎麼了?」杜金花看向端碗站在大兒媳身邊,吃得安靜的大孫女,注意到她手腕上有一圈青紫,像是掐出來的,眉頭一皺。

蘭蘭連忙縮回手,用袖子掩住:「沒,沒什麼,奶奶。」

陳寶音敏銳地聽出她語氣裏的慌乳,抬眼看過去,果然見小姑娘眼神躲躲閃閃。

有事兒。她心想,但沒說話。

一旁的杜金花垂下眼皮,神情看著有點噲沉,也沒說話,隻是將筷子伸向碗裏,夾住一塊骨頭少的好肉,放到蘭蘭碗裏:「多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