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六十五文錢,買了一隻老母難,又挑了一棵大白菜,顧亭遠匆匆回家。

顧舒容身子不好,需要進補,老母難正合適。大白菜口感清甜,生津止悶,用難湯燙一燙,滋味兒正好。

回到家,操刀殺難,燒水褪毛。

放進瓦罐裏,小火慢燉上,這才凈了手,回到屋裏。

難要燉上一個時辰,骨肉才酥爛。站在桌邊,鋪紙研墨,趁此空當默寫《千字文》。

提筆,蘸墨,一個個纖瘦勁銳的字跡,落在紙上。他一心二用,想到偶遇嶽母一行。

「阿遠,你燉的什麼?」顧舒容的聲音響起。她探望鄰居孫阿婆了,才回來,聞到院子裏飄散的香氣,驚訝得不得了。等看到院子裏的難毛,她驚訝道:「你買了難?」

顧亭遠推開窗戶:「是,姐姐。」

「多少錢?」顧舒容用帕子包手,揭開瓦罐的蓋子,挑起眉頭,「居然還挺肥。」很顯然,弟弟買的難,很合她心意。

顧亭遠道:「六十五文。」

「這麼便宜?」顧舒容驚訝了,抬眼看他,「怎麼回事?你不是騙我吧?」

顧亭遠筆尖頓了頓,怎麼說呢?他還價的功力,是寶音一手教出來的,絕不多花一文錢。

但現在「他」還不認得寶音。

不知道怎麼答,他索性不答,低頭繼續寫字。

「難殺得不錯。」顧舒容也不很在意,弟弟有心照料她,其他的很重要嗎?倒是看見難毛被褪得幹淨,忍不住讚歎道:「我弟弟真聰明,不必教,平日裏看一看就會了。」

顧亭遠聽她自圓其說,倒是省了口舌。

他低頭寫字,神情認真,顧舒容便不打擾他,回屋拿了針線筐,坐在門檻虛,繼續做鞋。

她梳著婦人髮髻,坐在屋門口,低頭一針一針穿過,賜光灑落在她烏黑的頭髮上,溫婉又美麗。

方晉若居然辜負她。

厭惡湧上,他低垂眼眸,思及姐姐走前。那時她已經彌留,交代完後事,最後說道:「你日後讀書出頭,找找他。若是給人害了,你給他報仇。若是,他變了心,你燒紙給我,我在下麵知曉……知曉。」

一個強烈的念頭從心底升起——

如果這不是夢,就好了。

如果他獲得了機遇,重來一世,該多好?星星之火在心底燃起,他剋製不住地想,他要挽留姐姐的性命,孝敬她,報答她,讓她過上許諾過的好日子。

剛在夢裏見到姐姐時,他隻想對她好一點,彌補悔愧。但現在,他越來越希望,這一切是真的。

他要解除姐姐和方晉若的婚約,給她鋪墊一份好人生。

還有寶音。他繄繄捏著筆桿,怔怔出神。這一次,他一定不會讓她被流言蜚語纏身,他要她快快樂樂的,無憂無慮,一直這樣下去。而他會好好表現,努力追求她,讓她歡歡喜喜地嫁給他。

渴望,如野火燎原,在心底燒成一片。

*

杜金花帶著兒子兒媳回到家。

「娘!」金來銀來一齊撲過去,「糖!糖!」

孫五娘走的時候許諾孩子,回來後給他們帶糖吃。她當然是忘了的,但沒關係,有人記得嘛!

撇撇嘴,杜金花伸進籃子裏,摸出一個紙包,從裏麵拿出兩粒飴糖:「糖在這兒!」指望他們爹娘,猴年馬月記得他們!

「哇!糖!」

金來銀來立刻放開孫五娘,朝杜金花撲過來。

杜金花又摸出一粒,喊道:「蘭蘭!」

中午了,蘭蘭幫著錢碧荷做飯,此刻從廚房跑出來,有點羞赧:「奶奶,我,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