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音,你當真不去?」清晨,陳二郎揣上兩百零五文錢,準備出門去鎮上。
跟顧亭遠約好了,今日上午取書。總共是兩百二十五文,上次已經付過二十文的定金了,這次隻需要把餘款付了。
杜金花是多一文錢都沒給他,陳二郎央求了幾句,便挨了杜金花一頓巴掌,讓他渴了就咽咽唾沫。陳二郎不甘心,把主意打到寶丫兒身上。
「二哥,你自己去吧。」陳寶音說道。
她對去鎮上沒什麼興緻,走那麼遠,還沒什麼好玩的,以後沒有大事她是不會去鎮上了。
想了想,她道:「那書生為了自己的名聲,應當不會糊弄你,二哥放心就是。」
一則,是讀書人的傲骨,不肯墮了清名。二則,他以後要考科舉、做官,為百文錢就汙了名聲,很不值當。
陳寶音研究過那人的字,秀韌清傲,字如其人,當是心有錦繡之輩。不過,她還是補充一句:「若你實在擔心,便問他家住何虛。待回來後,咱們發現書有不妥,立即進城尋他。」
「好嘞!」見妹子不肯去,陳二郎也就打消主意。至於書生騙他?他是沒擔心的。
陳二郎放心大膽地出了門。
孫五娘跟在後麵:「我回娘家一趟。金來讀書了,他外公外婆舅舅們還不知道呢!我給他們說一聲去!」說著,挎著籃子,妖妖嬈嬈地往外去了。
「中午不做你們的飯了?」杜金花喊道。
孫五娘同樣喊道:「不做了!我和二郎在我娘家吃!」
杜金花叨叨著:「你不回來,叫二郎回來!」這倆人,見天的,跑人家裏去吃飯。孫五娘還罷了,那是她娘家,但陳二郎是怎麼回事?哪有總跑嶽家要飯吃的?丟人!
這次孫五娘沒回她,跟陳二郎有說有笑的,走遠了。
臉麵是什麼?能當飯吃嗎?孫五娘和陳二郎都不在意這種虛頭巴腦的東西。她娘家願意管飯,她和二郎為啥不吃啊?
「兩個憨貨。」杜金花罵道,抄起掃帚,開始掃院子。
錢碧荷在餵難,陳大郎去砍柴了,陳有福坐在屋門口,腳邊是一堆曬幹、切好的茅草,他要給閨女編草墊子鋪床,銀來跪在一旁給爺爺遞繩子。
陳寶音則坐在堂屋,身前是好些個孩子,大的有十歲,小的有五歲,是她的侄子侄女們。
「姑姑今天教你們『天地人』的寫法。」陳寶音道,「等學會了這三個字,再背一段《千字文》。」
說著,她舉了舉手裏的海碗:「最先學會寫字、最先背好《千字文》的,姑姑獎勵一把豆子。」
哇!
這下孩子們的積極性都調勤起來了,小身板唰唰坐直,黑白分明的眼睛咻咻放光,等著她開講。
陳寶音看見,笑了笑。杜金花給她炒了一碗豆子,香脆可口,但是嚼一會兒腮幫子就累了,她吃了一半都沒有,正好拿來哄孩子們。
「姑姑先教你們『人』的寫法。」說著,拿起一塊木板,「人有兩條腿,一左一右,分開站立……」
木板是削得規整的方形,毛刺都磨平了,尺餘長,不知陳二郎從哪兒淘來的。她另一隻手拿炭筆,寫下一撇一捺,極清晰的字跡。
陳寶音看了看,很滿意。給孩子們講起字的寫法,字的由來,每個字的故事。孩子們一邊聽,一邊下意識去記字,不知不覺,時間就流逝了。
此刻,梨花鎮。
雅信齋門口,站著一名藍衣書生。衣衫整潔,臉容白凈,臂上挎著一隻菜籃子,向著街頭張望。
不多時,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中,俊秀的臉上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待看到最想見的那人不在其中,笑意不由淡下去。
猜到她可能不來。
但她真的不來,仍是失落不已。目視著二哥二嫂走近,顧亭遠打起精神,待兩人走到跟前,拱了拱手:「你們來了。」
「你來得挺早。」陳二郎笑道,「老遠看到你,咱心裏就不虛了。」
顧亭遠垂首:「慚愧。」
「慚愧個啥!」陳二郎一巴掌拍他肩膀上,將他拍得顫了一下,才不好意思地收回手,「你賺錢養家,不靠家人讀書,咱敬佩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