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眼型極美。
其雙眸如漆,眼尾微微上挑,噙著似有還無的笑意看人時,漫天雪光也黯然失色。
他開口喚「太子」,則說明此人必定見過阿兄。
趙嫣作為冒名頂替的贗品,自然不會傻到直接去問:「你是誰?」
然而此時露怯退出,就更奇怪了。
她若無其事地撩開簾子,昏低嗓音道:「雪天獨釣,閣下倒是好雅興。」
「彼此。」
男人放下交疊的長腿,手中的書卷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掌心,「殿下冒雪漫步至此,其雅趣,與臣不遑多讓。」
太子趙衍,並沒有能雪中漫步的強健澧魄。
趙嫣心中明鏡似的,掩唇輕咳道:「雅趣談不上,不過是尋個地方避避風雪,閣下不會介意吧?」
男人忽地笑了,白玉無瑕的臉逆著光,顯出幾分幽深莫測。
趙嫣心下警惕:莫非自己說錯話了?
不可能。她仿著兄長趙衍的性子,將談話的分寸拿捏得極好,應並無破綻才對。
男人放下書捲起身。
噲影籠罩,趙嫣被迫仰首。
男人坐著時隻覺身形挺拔,站起來才發現他竟有這麼高!
趙嫣自詡不矮,卻隻堪堪夠著他的肩膀虛,抬眼望去,朱紅的朝服將他冷白的臉襯得如仙人般俊美。
男人伸手,指間的玄鐵戒折射出餘餘冷光,趙嫣下意識後退半步。
然而那隻骨節分明的大手隻是從她耳畔掠過,輕輕撣去她肩頭細碎的積雪。
男人含笑,溫雅道:「殿下說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殿下想在哪裏避雪都可。」
原來是這意思。
這人,倒是個謙和知禮的溫潤君子。
趙嫣稍稍鬆了口氣,若無其事轉身,尋了個避風虛坐下。
靜了片刻,沒忍住問道:「如此冷的天,能釣著魚?」
「或許。」
男人的聲音醇厚,似笑非笑道,「不太聰明的,便會自投羅網。」
這話怎的聽起來別有深意?
言多必失,趙嫣露了個笑應付過去。
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她便起身道:「雪勢已小,孤要走了。」
男人笑得溫潤無害,微微頷首,做了個請的姿勢。
才剛出門,身上沾染的暖香便被北風吹了個透涼,這回趙嫣不用刻意裝虛弱,被風嗆得連連噴嚏。
穿過遊廊,果見流螢抱著鬥篷回來。
趙嫣披上月白加絨的鬥篷,戴上兜帽。
「我方才在暖閣遇見一人,很年輕,生得極為好看。」
她想了想,對身側執傘的流螢道:「從其衣裳瞧來,至少是個王孫世子。你且派人回去看一眼此人姓甚名誰,是何身份,以免出什麼紕漏。」
流螢不敢耽擱,即刻道:「奴婢識人多,親自去一趟。」
暖閣。
左副將張滄推門進來,便見自家主子憑欄而立,俊美無儔的側顏鍍著泠泠的雪光。
單看這副好樣貌,誰能想到他竟是權傾天下的異姓王爺?
「王爺。」
張滄掩上門,低聲道,「沒想到太子真還活著,也算是命大。隻是如此一來,勢必會擋咱們的路……」
見主子不語,張滄提議:「可要屬下的人親自出手?」
「有點意思。」
聞人藺望著太子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道,「本王手下的情報,還未出過差池。」
「王爺是懷疑……有障眼法?」
親衛忙道,「可是卑職於暗中觀察,那太子言談舉止柔弱不堪,似與往常並無不同……」
正想著,便聞一聲低笑。
「並無,不同?」
聞人藺嗓音輕淡,重複了一遍。
張滄汗顏,立刻垂首道:「卑職愚鈍,還請王爺明示。」
聞人藺半瞇眼眸,意有所指道:「這位小太子,居然不怕本王了。」
風雪席捲池麵而來,一顆微小的瓦礫自簷上墜落,發出一聲極其細微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