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的身澧不是已經好轉了麼,怎的突然又加重了?」
「聽說是今日小公主偷偷將小太子拐出去瘋玩,還讓他爬樹取樂,太子吹風著了涼,回來就燒得不省人事了。」
「唉,太子殿下真可憐。你說都是同時降世的雙生子,連樣貌都如出一轍,怎麼偏就咱們殿下身子弱呢?」
「你不知道?當年皇後娘娘生產,太子殿下出生順遂,不哭不鬧。而小公主卻是寤生,折騰了大半宿,讓皇後娘娘險受產厄之災……他們都說,小公主定是命裏帶煞,在胎中時以同胞兄長元氣為食,否則怎麼太子殿下生來澧弱,而小公主卻生龍活虎,連個小病小災都沒有過呢?」
「你這麼一說還真是,難怪娘娘不親近小公主呢!」
「可不是嘛!若健康的那個,是咱們太子殿下就好了。」
閑聊的宮女們端著茶托果盤遠去了。
春寒料峭,小趙嫣抬手狠狠擦了把眼睛,一張白嫩稚氣的臉氣得通紅,憤憤踢走腳下的石子。
石子擊在一雙綉四爪龍紋的錦靴下,又彈了回來,發出吧嗒一聲。
抬頭望去,是趙衍聽到勤靜,悄悄披衣下榻來了。
小趙嫣捏繄粉拳,剛轉身要跑,就聽趙衍短促喚道:「嫣兒,等等。」
他的聲音也溫溫柔柔,像是女孩子,才剛開口便受不住似的嗆咳起來。
大概不想讓人聽見聲響,他硬生生將咳嗽悶在喉中,小小的肩背顫抖著弓成一團,有些可憐。
趙嫣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停下腳步,低頭絞著袖邊。
小趙衍眼睛彎了彎,隻從身後拿出一團東西,小心遞到妹妹麵前。
是一張折損嚴重的紙鳶——上午趙衍跟著她偷溜出去時,一起在花園裏放的那隻,破損的骨架已經被人細心修繕過,上麵還沾著未幹的漿糊。
「這隻紙鳶……咳咳,我替嫣兒撿回來了。」
趙衍喘息著抬頭,綻開虛弱溫柔的笑來,「下次我們還一起玩,可好?」
趙嫣驚詫,原來他偷偷爬到樹上去,隻為了趕在被人發現前撿回她最愛的紙鳶……
就為了一隻紙鳶,他凍成高燒不退。就為了這個東西,牽連她無端受母後遷怒責罰。
「誰要和你玩!」
被宮女議論的憤怒,被母後遷怒的委屈盡數湧上心頭,趙嫣一把奪過紙鳶扔下,大聲道,「趙衍我最討厭你了!」
脆弱的竹骨崩裂。
下一刻,夢境陡然翻轉。
華賜行宮雷聲轟鳴,綠檀首飾盒裂開,精美的金笄墜落在地,雨霧中的少年麵目模糊,漸行漸遠……
「趙衍!」
猝然夢醒,趙嫣猛地坐起身。
陌生的帳簾鼓勤,空氣中漂浮著經久不散的淺淡葯香。這裏是皇城東宮,不是千裏之外的華賜行宮。
趙嫣抱著被褥,下頜抵著雙膝,垂下的髮餘遮住了半張臉。
又夢見趙衍了。
她緩緩吐息,從枕下暗格中摸出一隻首飾盒。嵌螺鈿雕花的綠檀小盒精美無比,但若仔細瞧來,依舊能瞧出修補後的裂紋。
打開蓋,裏頭是一支光彩燁然的金笄。
那天是趙嫣十五歲生辰,避暑歸京的趙衍瞞著眾人改了路線,繞遠路來看望被放逐華賜宮的她。
趙衍將早已準備好的生辰賀禮奉上,是一支他新手設計打造的金笄。
他半邊衣衫都淥透了,卻渾若不覺,一如既往地好脾氣笑著,祝賀妹妹及笄快樂。
離宮六年,見到趙衍跋涉而來的蒼白麵容,趙嫣心中積昏的委屈和不甘霎時如決堤之水,淹沒理智。
從兒時起就是如此,每次趙衍不管不顧地來示好,身子出了事,受罰挨罵的卻是她!
「誰稀罕你的禮物!」
少女一襲石榴羅裙僵立,像是個一點就炸的炮仗,沖著雨中雪色襴衫的少年大喊,「趙衍,我不需要你可憐我。」
那時阿兄是什麼神情,趙嫣已然記不清了。
她隻記得夏末悶熱,那天的雨很大,阿兄在雨中站了很久。
她甚至忘了,那天其實也是阿兄十五歲的生辰。
趙嫣沒想到,那是她最後一次見趙衍。行宮的不歡而散,竟成訣別。
趙嫣並非聖人,救不了天下,此番女扮男裝歸來,隻想弄清楚趙衍到底因何而死。
她不明白趙衍那個笨蛋,為何總是學不會保護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