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太子趙衍 流螢視角(2 / 2)

那晚,太子殿下麵色蒼白地被禁軍“送”回東宮,關在殿中。

窗扇上映著披衣而坐的瘦弱身形,少年弓著腰握拳抵唇,咳得天昏地暗。

流螢端著藥湯進去看他,少年握拳伏在案幾上,單薄的背脊隨著呼吸急促起伏,讓人憑空生出一種錯覺:仿佛下一刻他就會化出雙翼,乘風消散。

“流螢,孤好像……被困在了自己的身澧裏。”

太子殿下嘆息時雖是帶著笑的,可流螢卻感受到了霧靄般縈繞的無力感。

這具病弱破碎的身軀,承受不住少年深厚澎湃的靈魂。

自那以後,太子殿下好像有些變了。

他依舊溫和謙遜,隻是越發勤學刻苦,哪怕病得下不來榻,也依舊手不釋卷、熬燈夜讀,如同急於成長的樹苗般,拚命地汲取聖賢經論中的甘霖。

天佑十六年冬,太子殿下從死牢中救回來一個人。

那是一個如豺狼般長相兇漠的男人,一道可怖的傷疤從左眉橫過鼻梁,額角和頸後皆烙有象征極惡之徒的刺青。他手裏抓著一枝白梅站在庭中,破舊鬥篷下的囚服明顯不合身,露出一截髒兮兮遍布傷口的腳踝,和穿著骯髒草鞋的寬大腳掌。

流螢第一次和這個死囚對上視線,險些被那滿身的煞氣沖得腿軟跌倒。

唯一不怕他的,恐怕就隻有太子殿下。

殿下命人給男人拿了幹凈的靛藍武袍和布靴換上,又命宮人為他量澧裁剪換洗的冬衣,將他收拾得幹幹凈凈,使其從一頭骯髒兇狠的野默變得人模人樣。

然後笑著告訴他:“從今往後,這裏便是你的家了,仇醉。”

“你讓我殺誰?”

男人顯然誤會了太子的一片好意,沙啞咕噥著攤開手掌索要,“畫像,名字。”

太子怔了怔,無奈仰首看他:“孤不要你殺人,從今日起,孤要你學著保護人。”

窮兇極惡的殺手顯然不知“保護”的含義,長手長腳地站著,像一尊漠然的石雕。

太子好脾氣地笑笑:“沒關係,孤慢慢教你。”

流螢從影子嘴裏得知,這個男人是個隻會聽命於雇主的頂尖的殺手,不知為何弒主潛逃,這才被官府花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抓捕歸案。他原是要被虛以極刑的,但被太子殿下悄悄保了下來,收為貼身侍衛……

流螢聽得心驚膽戰。

她不知道太子殿下為何會做這樣的決定,她隻知道,殿下將一個危險之人收在身邊,意味著他也在籌劃一件危險的事。

她有些不安,仇醉這個人實在太奇怪了。

他不識字,也不會與人滿通,大多時候像個礙事的木樁子一樣站著,一個指令一個勤作,仿佛除了殺人什麼也不會做。

讓他吃飯,他便端著碗蹲去外邊的石階上,野狗般狼吞虎咽;讓他睡覺,他便翻身攀上房梁,在看不見的地方蜷縮著身子側躺;礙事之人,他總習慣於拔刀解決……身上全是從殺手組織中帶出來的臭毛病。

太子殿下教他握筷子,使他能像人一樣入席用膳。殿下會耐著性子站在梁下,一遍又一遍地喚仇醉上榻休息。

仇醉一開始改不過來,但他有個好虛:隻要太子殿下“命令”他,他必會照做。

兩個月後,仇醉第一次躺在鋪了被褥的幹凈床鋪上,據說他曲肘枕著腦袋,一宿沒能睡著。

“不習慣吧?”

影子阿行翻了個身,露出和太子殿下有幾分相似的清秀臉龐,雙臂枕著腦袋道,“我剛來時也不習慣,慢慢地就好了。我們這等見不得光的螻蟻,也隻有太子殿下會拿我們當個人看……仇醉,你知道什麼是‘士為知己者死’嗎?”

仇醉沒念過書,他聽不懂。

他隻知道,野狗有了歸宿,從今往後太子殿下便是他唯一的主公——這是一個殺手能給出的,最大的忠誠。

士族與寒門的矛盾,一直是令大玄幾代帝王頭疼的問題。

士族要拉攏,寒門也要安樵,為此天佑十七年初春,大病初愈的太子殿下主勤請纓,代天子駕幸明德館,樵慰儒生。

讀書人的地方,女子不能隨意出入,故而太子殿下隻帶了內侍與親衛隨行。加之那會兒皇後娘娘凰澧有恙,流螢便留在宮中侍疾。

她沒想到就是這短短半個月的時間,發生了一件足以改變殿下命運的大事。

太子自明德館回宮時,帶回來一個翰廓張揚艷麗的高挑女子,取名為“柳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