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之後,我的父母依然沒有一份滿意的工作,因為兩個人都不是各自家族裏的長子或長女,所以他們不需要承擔繼承家業的重擔。於是,兩人最終來到了首都東京。在那裏,我的父親在一家小型證券公司找到了工作。之後,我和弟弟妹妹就陸續降生到了這個世界。
父親對日本象棋有著非常濃厚的興趣,據說當得知自己的第一個孩子是個男孩時,他高興地跳了起來,“終於有可以陪我下象棋的人了!”等我剛剛過完兩周歲的生日,父親就迫不及待地讓我用小手抓起了象棋的棋子。
這就是我接受的最初的家庭教育。現在,每當我回想起當年接受的這種嚴酷的“斯巴達式”教育,都會不寒而栗。
我的童年記憶就是從下象棋時被父親責打開始的。在日本象棋中,如果某一方的“王”無法移動,那麼另一方就取得勝利。於是,父親設計了很多棋局,讓我學習如何移動自己的棋子才能置對方的“王”於死地(“將死”)。一開始,我隻需要移動一個棋子就能完成任務。接下來,父親又擺出了需要三手才能“將死”的棋局--第一次“將軍”之後,父親把“王”移動到安全的位置,我隻有再次“將軍”才能獲得勝利。就這樣,三手棋局逐漸升級為五手、七手、九手……隻要我能夠獲勝,父親擺出的棋局的難度就不斷上升。
如果解開了父親的棋局,我並沒有一絲一毫的高興,而是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相反,如果我沒能解開棋局,那麼父親立即暴力相向--第一次沒有解開,他會用他碩大的手掌扇我一耳光。要是我接連幾次都沒有解開,他會舉起棋盤向我砸過來,同時破口大罵“巴嘎雅路”(日語:混蛋)。這時,年幼的我被嚇得無所適從,隻能躲在房間的角落裏瑟瑟發抖。就這樣,我的象棋課每天都是在父親的責打聲和我的哭泣聲中告一段落。
不過,多虧了這種特殊的家庭教育,我在5歲時就擁有了下盲棋的能力。比如,我和父親可以一邊在家附近散步,一邊在腦海裏勾畫棋局,然後通過對話的方式“下棋”。在旁人看來,這兩個一邊走路一邊說象棋術語的人有些“不正常”,父親卻樂此不疲。而對於我來說,當有人路過我們身旁的時候,我會心裏非常踏實。畢竟在這個時候,即使我下了一步壞棋,父親也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打我。不過,在周圍沒有人的時候,他會立即給我一拳。
當我開始讀小學之後,這種“象棋教育”戛然而止。原因是,父親采取的“斯巴達式”教育的成效過於顯著,以至於他再也贏不了我了。這樣的結果嚴重地傷害了他的自尊。於是,在幾次完敗之後,好強的父親終於絕口不提“象棋”二字了,而我也終於從象棋中得到了解放!
可是,在我的心裏,“接近就會挨打”的恐懼感早已根深蒂固,即使“象棋教育”已經結束,我仍然不敢和父親走得很近。所以,從那之後,我就再也沒有接受父親的任何教育了。
另外,時至今日,我都很少再接觸日本象棋。但我時常會想,那種嚴酷的“斯巴達式”教育對我究竟意義何在?經過了一番思索,我得到一個答案,那就是它讓我非常輕鬆地掌握了中國象棋--1995年,我到中國北京大學留學。一位中國朋友建議我:“要想和中國人有深交,你就一定要學會打麻將和下象棋。”於是,我就照他的話學了起來。過了一段時間,我發現自己在下象棋方麵的進步程度遠遠高於打麻將。
象棋這種娛樂活動起源於印度,後來依次傳播到中國、朝鮮以及日本。就規則而言,中國象棋和朝鮮象棋非常類似,而日本象棋可以隨意使用被自己吃掉了的對方的棋子,這和中、朝兩國的象棋規則有著顯著的差異。
但是,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小時候接受的“斯巴達式”
教育讓我在很短時間內成了中國象棋高手。後來,我去過中國的很多城市。每當遇到有人在街邊下象棋的時候,我都會上前湊湊熱鬧,甚至還有好幾次和素不相識的中國人拚殺一盤。在下棋的過程中,我會向周圍的人打聽他們身邊的趣聞,這樣我不僅可以體會下象棋的快感,而且還能以普通老百姓的視角更加清晰地了解這個城市。如果用一個社會學的專業術語來表達的話,我所做的事情就是“實地調查”。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也許真的要好好謝謝父親。
與父親不同,我的母親是一位典型的家庭主婦。由於在我之後她還生了兩個孩子,所以根本無暇顧及對我的教育。於是,她把這份工作委托給了當時和我們同住的她的母親,也就是我的外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