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火了,把眼睛一瞪。這是她表示對子女極不滿意的一種相當於最後通牒的形式。在通常的情況下,被她這樣瞪著的孩子應該立刻老實起來,乖乖兒地聽話。否則,她將在兩三天之內不會理你,那悶悶生氣的樣子叫你忍受不了。周曉琳是她最小的也是最疼愛的女兒,有些事就可以打破常規,通融通融。現在,女兒見母親認真生氣了,不敢再淘氣,背過臉去吐了吐舌頭,然後假裝膽怯地靠近母親,抱著她的手臂撒嬌地說:“媽,我不好,我不懂事,讓您生氣了,我心裏難過。不過,您可別不理我呀,總共隻有咱娘兒倆,又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還互相不理不睬的,日子怎麼過呀!媽,您說對嗎?媽……”
母親的心是水做的,生氣的時候是冰,暖一暖就仍舊是水。她心事沉沉地附耳叮囑女兒說:“孩子,你可要懂事了呀!這不比在家裏,現在我們是落難的人哩!人到了這種時候,心都是鉤子形的,好事兒隻圖自己。你瞧他們那一家子,多厲害呀!占了地方還說便宜話。咱們家的人都是老實慣了的,在所裏受人欺,到了這兒還不知會怎麼樣呢!可要學點兒聰明,要懂事了,再不能孩子氣。”
“媽,您放心吧!不會怎麼樣的,會有人來幫助咱們,準會。”
她說的有道理,這是她從短短十七年生活經驗中得出的信心。除了從小在家裏受著偏愛以外,在幼兒園,在學校,在林科所,在街道上,她無處不被人喜歡,連毫不相幹的人都樂意幫助她,袒護她。她知道自己很美。人都是愛美的。就如一朵嬌嫩的鮮花,誰願意看著它被蟲子吃掉而不伸出援助的手來?美麗的女孩子,身上有一種奇妙的力量,有時是能創造奇跡的。
“唉!”母親望著那一大堆行李發愁了,怎樣把它們運到那山裏去呢?雇人挑去?付不出工錢,連招待一頓飯都做不到,這是無法向人解釋的;靠自己的力量搬去麼?簡直是夢想。她抬頭望望天,隻見天上一片灰暗,沉重的雪雲正象磨盤一樣壓下來,刺骨的北風雖不算猛烈,但已越來越逼人了。看樣子很快就有一場大雪到來。大雪封山了,還能搬家嗎?真是,在家千日好,出門半步難啊!
不知不覺,她們麵前圍上了許多人。有的是跟在周曉琳身後來的,有的是從供銷社裏買東西出來,在這裏留步看熱鬧的。一雙雙驚訝和羨慕的眼睛望著周曉琳,總想多了解一些關於她們母女的事。周曉琳對好奇的山民們並不反感,還報之以友好的微笑。山民們因怯生而緊餘的情緒鬆弛多了,隻恨找不到機會與她們拉拉家常。
周曉琳看到一個年輕的山裏人手上拿著一根扁擔,扁擔上還纏著棕繩。
“媽,要是咱們有扁擔和繩子就好了。”
這話被那個山裏人聽見了,立刻把扁擔伸過來,說:“要扁擔?拿去用吧!”旁邊有個年紀大的人說:“有了扁擔,她們能挑得起?”
“要挑到哪裏去?”後麵有人在問。
“挑到試驗林場去。”周曉琳答話說,“你們知道試驗林場在什麼地方?離這兒遠嗎?”
“五裏山路。”好幾個人同時回答。
聽說還有這麼遠,母女倆臉上露出了難色。
“你們有人手嗎?”有個山裏人在問。
“沒有呢!”周曉琳說,“就我跟我媽。”
“可憐的!這樣多東西怎麼搬得走哇!”
“哎,要人幫忙嗎?”有人在喊。
“願意幫忙就動手,還問什麼!”又有人說。
“動手吧!趁人多,一聲喔嘍就去了。”
“來來來,我掮箱子。”
“哪樣重?給我。”
“麻袋給我背。”
熱心的山民們一齊動手,呼啦一下就把所有的行李拿光了。胡雅潔好不容易從別人手上搶過一個熱水瓶來提著。周曉琳則什麼東西也沒有搶到,手上僅有那片漂亮的白鷳毛。
搬家的人群穿過集市,出了小鎮,走上土公路,爬上登山的聞徑……
周曉琳對母親說:“媽,我們到了好人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