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2 / 2)

周曉琳不滿母親的話,一聽她提到光為自己著想心裏就反感。她嫌母親太自私,有點不象過去了。周曉琳記得,早幾年,母親是街道上的模範。她幫助不識字的街道婦女學文化,經常給她們念報紙;她慷慨大方,常把自己家裏的舊衣服拿去送給生活困難的人家;哪家的孩子不學好,她領回家來給他們講道理,有時還花錢買書給他們看。那時候她是一個多好的媽媽呀!怎麼現在變得這樣自私狹隘了?周曉琳簡直不想再跟她商量了,自己覺得應該怎樣做就怎樣做吧。

“還有呢”母親說,“海燕婆下了決心要報仇,她情願一死也要解了這個恨。你不跟海燕婆商量,自作主餘把他救出來,不是違背了海燕婆的意願嗎?”

是的,是的,這全是沒有想到的。可惡的單習海給人帶來了多大的痛苦和麻煩!他死也不好,活也不好。為什麼世界上要有這樣一種人呢?沒有他就沒有這一切,沒有他,別人的事情都好辦了。假如他知道自己死活都是害,他會有怎樣的想法?他懂不懂得慚愧和後悔?

樹頂上嘀嘀篤篤地響起來,雨下大了。周曉琳從母親手上接過雨傘撐開來,母女倆肩靠肩默默地走著。雨聲象在人的心裏敲起雜亂的鼓點,使母女倆老是台不上腳步。她們都覺得與這陌生的山林正在一天天熱識起來,認識越深越知道它的險惡。它在雲霧的籠罩下呈現一副嚴峻的麵孔,與它打交道得不到半點通融。它規定你走一條彎彎聞聞的小路,你想走捷徑是不可能的。

胡雅潔從女兒匆匆的腳步巾覺察到,她身上正在形成一股倔勁;又從她的長時間沉默裏看出來,這孩子已開始脫離稚氣了。她不再甘心於模仿母親,而要頑強地樹立起自己的個性。做母親的看著女兒向成人變化,心情是複雜的,有一些喜悅,又有更多的擔心。她想起自己的青年時代,也曾有過這種探索完美人生的自信心。她知道,年輕人的這種自信往往是同自尊聯係在一起的,今後再要影響她的思想和行為需要考慮考慮方式了。天下做什麼人最難?做母親最難。

到家了。上了台階收了傘。胡雅潔把門鎖打開,領著女兒進屋去。走進這所房子就象走進了一個防空洞。她習慣於把門閂上,好象這就可以與外界的閑事和危險遠遠隔開了。母親揭開鍋蓋端出熱好的飯菜來叫女兒吃。周曉琳把筷子拿在手裏,聚精會神地盯著那個菜碗,卻不知碗裏裝的是什麼。

“快吃啊,涼啦!不喜歡這萊麼?”胡雅潔催促著女兒。

“媽”周曉琳答非所問地說,“我想去勸勸單習海。”

“你?去勸他?”母親覺得這是不可思議的。

“晤,我想勸他把心眼兒變好一點,別再欺負人。他願意的話,咱們把他救出來。”

“你這是做夢。”

“為什麼是做夢呢?人就不能變嗎?要是我,麵前擺著兩條路,一條是死,一條是做個好人,我當然願意做好人不願意死呀!”

“你是什麼人,他是什麼人?”

“他難道從來就是這麼壞?他的心全是壞細胞做成的?他是駱駝爺的兒子,為什麼駱駝爺跟他不一樣?”

“孩子,我也不知道要怎樣來說服你,你就相信媽的話吧。這幾年的人心,隻有變壞的,沒見有變好的。”

周曉琳一聽這話就產生反感。她覺得母親簡直是害了一種病,誤認為整個的世界已經無可救藥了,動不動就是這幾年如何如何。唉!年紀大的人為什麼這樣固執?她知道自己說服不了母親,對於勸單習海改邪歸正又並沒有把握。左也難,右也難。想來想去,還是不知怎麼辦。

母親又在勸她吃飯了。她猛然想起,跛子掉進洞裏已經第三天,會不會餓死在裏麵?假如他餓死了,就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啦!她來不及征求母親的意見,端著飯就往外麵走。母親問她幹什麼去,她如實地說了。這個主意倒是胡雅潔沒有想到的,她也覺得暫時不讓單習海死了可能穩妥一些,至少可以留一點時間來觀察事態發展。

不等胡雅潔考慮好該不該這樣做,周曉琳已用塑料布打好飯包,拿著雨傘出門了。胡雅潔不放心,跟在女兒身後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