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2 / 2)

“啊?”

“姐姐,我們怎麼辦哪?”

“你先說個清楚,那個流氓得逞了嗎?”

周曉琳搖頭。

“妹妹!”周鬆齡激動地一把抱住周曉琳,眼淚汪汪,“好險啊!”話在喉頭鯁住了,“平常我總是諷刺你,可你如果真跟我一樣,我還不願意哩!我自己是沒有辦法,已經到了這一步,回不去了!我把自己看得很輕薄,並不以有教養為光榮。那教養有什麼用?知識隻能把人引向下賤的地位。我走上了一條世俗的道路,自己知道是可悲的,嘴巴還要硬。我嫉妒你,得天獨厚,不用自己去苦奔波。看著你保持一身幹淨,我是羨慕的,但那不是你自己的功德。我常想,要是你處在我的地位,能夠維持到今天嗎?眼看你真的要跟我一樣了,我心顫,不安哪!我們那個有教養的家庭,最後的希望隻有看你了!你,你可不能……”

“姐姐,我知道你的心,別說了。”周曉琳感動地說,“你平常挖苦我,諷刺我,我並沒有在意。我知道,你很不幸,你的心受了傷害。不過姐姐,你可不要自暴自棄呀!”

“自暴自棄?是的,是這樣。但我又能怎麼樣呢?我還能有什麼長進?還能追求點什麼?自從我低三下四去求人的時候起,就再也不敢清高了。我不是那種人,又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是什麼樣,就怎麼樣,強撐著麵子我撐不起來。我們姐妹是同一個娘生的,都是天生不能來假的。每當我想把自己看重的時候,我心裏的傷口就發痛。想來想去也沒什麼,有個知識分子的爸爸難道就規定了我們應該怎麼樣?連媽媽都變成了另外的人格,我們能有多大的本事?有時我也想,那些普通勞動者的子女就不是人麼?事實上,他們比我們吃香,他們的家庭出身比我們好。我簡直弄不清到底要做個什麼樣的人,怎樣活著才算有意義。象那些積極分子,批判會上發言開頭炮,睜眼說瞎話,在政治上討好?我看那也沒意思,搞慣了,會變得更壞。想來想去,還是實際一點好。有吃的吃點,有穿的穿點,隻要不偷不搶就行。”

“姐姐你別說了。”周曉琳捂住她的嘴說,“聽你這麼說,我心慌,象害了病似的。我情願什麼也不懂,永遠做個傻瓜。”

“好吧,不叫你受汙染。”

樓下一聲尖叫,接著便是一些放縱的笑聲。姐妹倆從窗口探頭望去,原來是剛才喝酒的幾個青年人正在玩耍。兩個男的逮住一個女的,把她放倒在地下,抓住四肢提起來“撞油”。那女的不停地罵著粗話,男人們大笑不止,十分開心。

周曉琳把窗戶關上。

“姐姐,你平常也跟他們這樣玩嗎?”

“由不得自己,生活在這個環境,隻能這樣。”

“我現在很矛盾。”周曉琳感慨地說,“不工作,閑得慌,爸爸一死,我怎麼辦?工作吧,我又害怕……唉!不說了,還是想想眼前的事吧。姐姐,你說我們能不能搬家?”

“怎麼啦?”

“住在那個院子裏,我真害怕。那個死駱駝,是個鬼,不知哪天他……我怎麼辦哪?要不,你住回家去?有你在,總會好一些。不,也不行。最好是搬家,不光躲開駱駝,還要躲開柳豔芝。隻要咱們歸她管著,就不會有好的。”

“搬哪兒去?”

“叫爸爸想辦法嘛!”

“哼!”

話還沒有說完,房門被猛地撞開了,兩個喝得醉醺醺的青年人歪歪倒倒地闖進來。周曉琳嚇得躲到牆角去。

兩個醉漢逼近周鬆齡,嚷道:“你想躲呀!哈哈!”一擁而上,用早幾年造反時流行的那種“架飛機”的辦法,把周鬆齡架走,拖到樓下“撞油”去了。

周曉琳忽然想起了九龍山,想起憨厚的聞其尚……

她不敢在這裏呆下去,踮著腳走下樓梯,避開入眼,悄悄地走了。